《红楼梦》第十八回里,归家省亲的贾元春点了四出戏。其中,有一出戏是《离魂》。根据脂砚斋的批语,这一出戏是暗伏林黛玉之死。
对于林黛玉的死因,有各种猜测。下面我对这些猜测做一些分析。
有一种猜测是林黛玉是上吊自尽的。持这种观点的人的理由是《红楼梦》第五回里写到了“玉带林中挂”。还有一个较为勉强的理由是,第五十七回里,林黛玉对紫鹃这样说,“你不用捶,你径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
笔者认为,这两个理由都不成立。
“玉带林中挂”是和“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对应的。意思是林黛玉去世后,贾宝玉依旧牵挂她,怀念她。林黛玉是贾宝玉终生难忘的女子。说这句判词是指林黛玉上吊了,有些牵强。如果说这一句是说林黛玉上吊自尽,那么“金簪雪里埋”又是指什么呢?难道是说薛宝钗被大雪掩埋,被活活冻死了吗?
至于林黛玉一时情急说出来的话就更加不靠谱了。而且,按照这一句话的说法,林黛玉不是上吊自杀的,而是被紫鹃勒死的。紫鹃说过自己和林黛玉极好,她为什么要勒死林黛玉呢?
第二种猜测是说林黛玉是沉湖自尽的。支持这种说法的人来头不小:有著名作家刘心武,有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我并不想诋毁这两位学者,但是我还是认为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当然,刘心武和周汝昌先生都不是凭空胡说的,他们有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红楼梦》第四十四回里,林黛玉说过这样一句话,“俗话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他们根据这句话推测,林黛玉是沉湖自尽的。林黛玉死后,贾宝玉就是捧着一碗水在祭奠她。
第二个理由是《红楼梦》第三十七回里,贾探春给林黛玉取了一个别号,叫“潇湘妃子”。而历史上的记载就是,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就是在寻找舜帝的过程中死于水中的。林黛玉的住所叫潇湘馆,里面有湘妃竹。因此,林黛玉一定是沉湖自尽的。
这两个理由看似很合情理。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够有说服力。
林黛玉之所以说那番话,是想要提醒贾宝玉,不要太在乎形式,只要心意到了,就足够了。她是说贾宝玉不必要跑那么远,去井边祭奠金钏。这样弄得大家担心一场,得不偿失。贾宝玉对此也是心领神会,所以他才会让芳官去提醒藕官,以后不可烧纸钱。这件事和林黛玉的死无关,是说明贾宝玉和林黛玉心有灵犀。
至于“潇湘妃子“这个别号,和林黛玉的自尽也无关。贾探春之所以给林黛玉取这个别号,是打去林黛玉爱哭。贾探春的意思是说林黛玉将来想”林姐夫“的时候也会哭得眼泪汪汪的。而且,娥皇女英是两个人啊,不能单纯指林黛玉一个人。
第三种猜测是说林黛玉是被毒死的,凶手是赵姨娘。这个说法的理由来自于脂砚斋批语。《红楼梦》第三回里,贾母在得知林黛玉吃药的情况后,就这样说,“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这句话旁边有脂批,说是暗伏贾菖,贾菱。有的人就脑洞大开,推测赵姨娘指使这两个人下毒害死了林黛玉。而这两个人平时就是负责配药是的。
赵姨娘的确有陷害林黛玉的动机。第一,她看不惯林黛玉对自己的傲慢无礼。这种心态第六十七回里有所体现。第二,她把贾宝玉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紫鹃的一句玩笑话都可以把贾宝玉吓出疯病来,如果林黛玉死了,贾宝玉一定会痛不欲生。赵姨娘害死林黛玉,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诱惑。
但是,赵姨娘第一次用诅咒的方式想要害死王熙凤和贾宝玉已经失败了,还被贾母斥责了一通。她就算是再蠢,也会吸取教训的。她和贾宝玉房里的小丫头打架,都让女儿贾探春看不过去。她在贾府的地位如此尴尬,何必自找麻烦呢?就算赵姨娘恨透了贾宝玉和林黛玉,她有钱买通负责配药的人吗?
我已经驳斥了三种说法,现在应该说明自己的看法了。我的看法就是:林黛玉是哭死的,她的泪水流尽了,自然就病死了。
我这样说,有充分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在第一回。第一回里一僧一道讲了一个神话故事。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一棵绛珠仙草。赤霞宫的神瑛侍者怜惜这棵草,就用甘露浇灌它。神瑛侍者因为凡心炽烈,所以就下凡了。绛珠仙草修炼成了一个女体,表示自己也要下凡,用一辈子的泪水偿还甘露之恩。
神瑛侍者就是贾宝玉,绛珠仙草就是林黛玉。根据这一回的说法,我们可以这样推测:林黛玉的泪水总量等于神瑛侍者当初的浇灌量。第四十九回里,林黛玉就说自己只觉得眼泪少了。可见,林黛玉的泪水迟早会流干。《枉凝眉》里也说,“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句话不仅告诉我们林黛玉是泪尽而亡的,还提示我们林黛玉是死于春末夏初。
而且,绛珠仙草之所以能够久延岁月,全是因为甘露。甘露是绛珠仙草的生命源泉。甘露化作了林黛玉的泪水。也就是说,林黛玉的泪水就是林黛玉的生命之水。一旦泪水流尽,林黛玉还泪的使命就结束了,自然会去世。
第二个理由就是《离魂》这出戏了。脂砚斋很明确地告诉读者,这出戏是暗示林黛玉的死。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根据这出戏去推测林黛玉的死因。《离魂》出自郑光祖的杂剧《倩女离魂》。这出戏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张倩女和王文举从小指腹为婚,情投意合。但是张家父母认为王文举没有考取功名,不宜成婚。王文举进京赶考,路上碰到了张倩女。两个人同居三年。王文举高中之后,和张倩女一起回到张家。结果发现张倩女的灵魂和病体合二为一了。最终两个人喜结连理。
这出戏是大团圆结局。曹雪芹向来对才子佳人故事的俗套不满,所以改编了结局。林黛玉只会被病体折磨致死,她死前一定也是放不下贾宝玉的。而且,根据《倩女离魂》,我们可以合理推断:林黛玉去世的时候,贾宝玉不在她身边。
第三个理由是林黛玉写下的《葬花吟》。《葬花吟》里没有明确指出林黛玉会泪尽而亡,但是《葬花吟》可以反驳林黛玉沉湖自尽的说法。《葬花吟》里有“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林黛玉认为大观园里的水是干净的,但是外面有脏的臭的水。林黛玉又觉得“天下的水总归一源”。她会沉湖自尽,让自己的归宿是脏的臭的水吗?
其实,《葬花吟》里也有暗示林黛玉哭干泪水后病死的诗句。“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这样的诗句已经可以证明林黛玉的死因了。
以上就是我对林黛玉死因的分析,希望大家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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