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会昌
《红楼梦》中“共读西厢”是与“黛玉葬花”齐名的经典场景,而“共读西厢”一节,正是曹公首次写葬花。
《红楼梦》第二十三回中:“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
自古以来,名为《会真记》的著作很多,而《红楼梦》中的《会真记》即是《西厢记》。
唐.元稹的《莺莺传》,是最早写出张生与崔莺莺动人爱情故事的传奇小说。书中,张生曾作《会真诗》向崔莺莺表达心意,故,书名又为《会真记》。
元戏剧家王实甫,根据唐.元稹原作及前人改编的作品,又创作为戏剧,亦曾沿用《会真记》之名,后世流传更广的剧名则是《西厢记》。
若按古代封建礼法,言男女之情的《西厢记》被列为禁书,青年男女是不允许观读的。然而,在美景如画的大观园中,少年公子贾宝玉竟明目张胆地阅读起《西厢记》来。
曹公著《红楼》大胆讴歌爱情,比起以往作品泛泛言男女之情,更具思想进步的意义。故而,在他妙笔下,为宝玉送去一部《西厢记》,在沁芳溪畔的大桃树下,阅览《西厢》的氛围极亦甚为特殊。
自从陶渊明先生写出流传千古的《桃花源记》,溪水尽处、桃之夭夭的武陵源后,就成为文人心目中的理想境界。此种审美,对传承千载的园林艺术影响极深。
古人往往于池头、溪畔栽植桃花,虽不至“夹岸数百步”,取其意足即可。水映桃花东流去,落芳逐水两相宜,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乃传统园林中必不可少的盛景。
隔岸花分一脉香的沁芳溪畔,伴着虬曲多姿的桃树,这一境象,已然将《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定为人间仙境般的妙处。大观园既是书中少男少女感受美好生活的舞台,又是一片青春似火的自由王国。
季春三月,鸟语花香,欣欣向荣。默默生长的,不只是红花绿叶,更有少男少女心头掩盖不住的情窦初开的美好情愫。
《西厢记》崔莺莺小姐有一段唱词:“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曲美,词美,寥寥数语便唱出了春日里女子那满腹心事的慨叹。
偏偏贾宝玉读到“落红成阵”一处时,更是应景,大桃树在微风的吹拂下,及时落下了一片花雨。
“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
宝玉居于大观园“怡红快绿”中,院中的女儿棠、倚偎竹篱花障的蔷薇玫瑰,院外那无边无际的碧桃花,无不把这一景致装点成为花香海洋。
贾宝玉居怡红院,自取雅号“怡红公子”。“红”既是春日鲜花,又是如花般绚烂的妙龄少女。贾宝玉对女子的情感,重在于“体贴”二字,他惟一深爱的,是如娇花映水的林黛玉。不是冤家不聚头,相知相爱的少男少女,自是心有灵犀。
宝玉惜花,将花瓣轻轻洒入溪水中。可一回头,又偏偏看到那手拿花帚的林黛玉。
孰料,宝黛缘分乃为天定。太虚幻境的神瑛侍者,曾浇灌过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仙草得日月精华,修为绛珠仙子,趁下界的机会报答“甘露之惠”,正是黛玉“还泪”之因由也。
这一段写“木石前盟”,草木之人便不可不爱花。只是,黛玉爱花更加的细腻入微罢了。
黛玉道:“将落花收于绢袋,葬入花冢,日久随土化了,是方干净”。
知音之间自相知,宝玉听了便喜,只顾收拾落花,却忘了将置于石上的“禁书”掩藏。
黛玉问他何书?宝玉谎称是《中庸》《大学》,这谎言,自然是瞒不过心较比干多一窍的黛玉。宝玉并不怕黛玉知情,若是被薛宝钗看见,不知又会引出多少大道理要讲了。黛玉毕竟不同,幻境中的前盟,已然让两人带上了一层理想与浪漫的色彩了。
宝玉道:“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宝黛共读的,正是一部十六出的《西厢记》。此戏文版本众多,红学研究者认为,这是明代闵寓五刊印《会真六幻》中王实甫的《西厢记》,为北曲,而非出目增多的南曲《西厢记》。
《西厢记》讲的是张生与崔莺莺,经红娘牵线订下终身的故事。正因“共读西厢”,宝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西厢记》的点化下,变为甜美的爱情萌芽。
“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宝玉的一句玩笑话,一时让黛玉带腮连耳通红。缘何?这正是这本《西厢记》中张生对崔莺莺的表达爱意之语。
黛玉乃书香门第出身,听了宝玉的玩笑话后,不禁“微腮带怒,薄面含嗔”。那立起的似蹙非蹙的眉,瞪着的似睁非睁的眼,不正是罥烟眉、含露目的再度描写吗?
黛玉羞怒佯装要去告诉贾政王夫人,宝玉自是害怕,连忙逗黛玉,竟连变个大王八的戏语也说出来了。
黛玉遂转怒为喜道:“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一句也是《西厢记》的戏文,黛玉过目成诵,在此,不难读出黛玉天资聪颖。
在《红楼梦》写作的封建时代,“爱情”两写是不能说出口的。曹公另辟蹊径,巧借《西厢记》的戏文,为宝黛之间表情达意搭起了雀桥。无论是“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还是“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都在宝黛爱情经历之中,起到了巧妙的传递作用。
若无《西厢记》,怎有《红楼梦》里宝黛凄美动人的爱情。
作者介绍:孙会昌,男,52岁,中国共产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齐鲁书画协会会员(左笔),平阴县文化之星,十佳泉城学习之星,山东省百姓学习之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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