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面文章中提起的抄检大观园代表了贾府分崩离析,那么今天谈到的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便将半个《红楼梦》的结局通通涵盖。那么为什么简单的花名,就能将红楼的半壁江山悉数盘点?
宝钗——牡丹
“任是无情也动人”出自罗隐的《牡丹花》,曹雪芹用牡丹花作为薛宝钗的花名,仅仅是为了赞美宝钗赛过黛玉的华贵天资么?牡丹作为花中之首,与雍容二字脱不开干系,《红楼梦》中,宝钗所佩戴的,无一不是金饰银珠,尽显奢华。和黛玉的白衣一袭产生鲜明对比,而宝钗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前期繁盛的贾府,宝钗在宝玉生宴上让芳官唱曲,芳官唱的偏偏是那首《赏花时》,寓意着荣华权贵不过是过眼浮云,所谓功利,通成黄粱。
在此处,曹雪芹安排下了此曲,既暗示着贾府当下的繁荣终会灰烬灰冷,宝钗宝玉间的婚姻终究是名不副实,又隐含着宝玉与芳官的最终结局。《赏花时》取材于《邯郸记》,而作此记的又是早早出家的何仙姑和吕洞宾,那么宝玉和芳官又何尝不是这两位出道高僧,看破尘世,一心求佛去了呢?这一切的一切怕是都在宝玉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里了。
探春——红杏
“日边红杏倚云栽”出自高蟾一诗,曹雪芹用红杏作为贾探春的花名,令人心生疑惑。虽说高蟾作此诗时正是科举制的推崇时期,而这科举是至今延续一千三百多年,这一签更是寓意着探春将会福泽延年,发达承恩。但签名“瑶池仙品”,又代表着天边的吉祥之物,而远在天边之物,暗示着探春远嫁的必然。
而所谓吉祥之意,和贾府相隔千里之外,到底是沾不到这福禄之光,而在我之前说到的猜灯谜事件中也有“游丝一断混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的悲惨依据,可以见得,贾府最终自己亲手把救命稻草推向了西部,自己跳入了给自己埋好的坟墓。
李纨——老梅
“竹篱茅舍自甘心”出自王琪的《梅》,曹雪芹用老梅作为李纨的花名,十分耐人寻味,梅本是一身傲骨的代名词,是英姿飒爽,勇立傲寒的风发少年,而加了个“老”,一瞬间,眼前的朝气红梅便变得佝偻万分,墨守成规,自甘寂寞。这也暗示了李纨饱受封建制度的腐蚀,早就把少年的欲望和激情尽数打磨,在贾府做一个井底之蛙,甘愿消逝在这天地之间。留下梅树枯干,悲惨一生。
湘云——海棠
“只恐夜深花睡去”出自苏轼的《海棠》,曹雪芹用海棠作为史湘云的花名,在高续本里,湘云虽然嫁得了一个如意郎君,但最后丈夫因病早逝,湘云落得寡妇之名。就像海棠花一般,烂漫一时,清冷半世。曹雪芹用一个“恐”字,十分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湘云掉落的担忧,在我看来,湘云在曹雪芹的现实生活中,是真实存在的,在《红楼梦》里,湘云的真实也是独份的,但是在社会的腐败环境里,就算开出了美丽的海棠,也经不住这腐败的侵蚀,美好的生活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曹雪芹的海棠相喻,贴切至极。
麝月——茶靡
“开到茶靡花事了”出自王琪的《春暮由小园》,曹雪芹用茶靡花作为麝月的花名。茶靡花是在春末才开的花,避开了百花争艳,避开了红尘烦恼,而曹雪芹偏偏用了王琪这句诗来形容茶靡花的特征,就像经历了这姹紫千红的璀璨后,茶靡花的开放更衬得这满园春色的悲凉。花事了便是人事了,黛玉的病逝,探春迎春惜春等姐妹的相继离走,宝钗郁郁寡欢,麝月看着曾经夺目的妙人都失去了光泽,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必将悲惨的一生,满园春色又有何用?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乐极生悲,悲从中来罢了。不如借着宝玉那句“咱们且喝酒”,借酒消愁吧……
黛玉——芙蓉
“莫怨东风当自嗟”出自欧阳修的《风霜清愁》,曹雪芹用芙蓉作为黛玉的花名,更是将“红颜薄命”四字,贯穿了黛玉的后半生。黛玉也早早感受到了贾府衰败的景象,在各种场合作下的诗,也大多是自艾自叹,消极无奈的。虽然给读者留下了“小心眼”的小家子气,但是在我看来,这种小家子气仅存在于黛玉和宝玉之间,那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是怡情之举,又何来不解风情,清高自比一说?
黛玉本着“事若求全和所乐”的人生态度,在贾府里清水出芙蓉,黛玉这种包容宝玉,包容湘云,甚至包容贾府的气概,无人能及。当黛玉看淡生死,看穿百态,自然如芙蓉花一般,着清水来,着清水去。这样的人儿,曹雪芹怎能不赞,宝玉怎能不恋呢?而芙蓉注定一生清白,无欲无求,是谁都不能藏取得,在最后,曹雪芹在书中也将黛玉和葬花一般,归还于大地。不老不死于心间。
纵观全宴,细看花名,这极度欢悦的场景下,真真是黄粱一梦,万艳同悲,这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不过是贾府为其悲惨结局,打下的一剂慢性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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