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十一回的回名乃是“投鼠忌器宝玉瞒赃,判冤决狱平儿行权”,所判何案,自然是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丢窃案,平儿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处理者,她在这个过程中展现了非凡的处事能力,但同时不可避免地展现了她的精明与狡猾,我们今天就来详细分析一下。
大观园众领导躲事,将平儿推上风口浪尖
我们先来说说“玫瑰露”案的来龙去脉:王夫人房中的彩云,悄悄偷了玫瑰露给赵姨娘,王熙凤命林之孝家的前去调查,数日无果。结果某日恰好撞见柳家的女儿五儿在大观园内行迹可疑,于是将其逮住,并在厨房内一顿搜查,恰好搜出一瓶玫瑰露(芳官所赠),林之孝家的便认定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失窃就是五儿干的,于是将其关押起来,准备回禀上级处理。
“玫瑰露”案件发生的时候,大观园内的直接领导本是李纨、探春、宝钗三人管理小组,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本应是李纨、探春负责(宝钗身为客人,处理贾府案子有些不方便),但这些所谓的领导却纷纷躲避,李纨借口“兰哥儿生病”,让林之孝家的去找探春,探春也不想管这个案子,让林之孝家的去找王熙凤,彼时王熙凤正在生病,于是这个案子,推来推去,最后还是交给了平儿。
“玫瑰露”案的核心,在于赵姨娘
有道是上级推下级,平儿正是那个最小的“领导”,被迫只能处理此案,而一番调查之后,平儿渐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系彩云所偷,五儿是被冤枉的。但也正是因为查出了这个真相,平儿没办法公正处理。
核心在于赵姨娘,彩霞偷玫瑰露必定是为赵姨娘偷的,而探春又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现在还是大观园三人管理小组的成员,换句话说,探春是平儿目前的直接上司,一旦揭开这个真相,撕破赵姨娘的脸还好说,但必将会造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附属结果——探春被打脸。
平儿心机聪敏,怂恿贾宝玉“背锅”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形,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但平儿却极为聪敏,她计上心来,立刻来到了怡红院,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五儿为证自身清白,供出了芳官,称自己的玫瑰露乃是怡红院的芳官所给,这便成了平儿来怡红院“调查”的借口,果然怡红院众人一听闻事情如此严重,立刻都慌张了,芳官赶紧向平儿解释事情经过,怕五儿无端受了陷害,而事情至此,似乎应该结束了,但平儿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其实平儿在来怡红院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让贾宝玉来承担所有的责任。但平儿不能直说,于是她利用了贾宝玉爱护女孩儿的弱点,故意让宝玉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果然不出平儿所料,贾宝玉一听闻五儿被关,立刻“个人英雄主义”心态爆发,要一个人承担这所有的罪责:
宝玉道:“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是我和她们顽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都完了。”袭人道:“也倒是件阴骘险事,保全人的贼名儿。只是太太听见,又说你小孩子气了、不知好歹了。”——第六十一回
不仅如此,平儿也看准了怡红院主子、丫环们的心性,贾宝玉是个“滥好人”,没事也要揽事帮;袭人是个敦厚人,自然是能帮则帮;晴雯更是个火爆脾气,她上来就指出“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可谓是一语点破了真相,但平儿就在等这句话:
平儿笑道:“如今便从赵姨娘屋里起了赃来,也容易。我只怕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别人都别管,这个人岂不又生气!我可怜的是她,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说着,三个手指头一伸。袭人等听说,便知她说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说:“可是这话,竟是我们这里应了起来的为是。”——第六十一回
三言两语之间,平儿就将怡红院众人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大家很默契地选择了心照不宣,为了探春掩盖这件事,而且即便事后这件事传开了,探春也无法责怪平儿,反而欠了平儿一个人情。
平儿的后续工作:惩罚贼人,说服凤姐
但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若是仅以“和稀泥”的形式来结束这个案子,那么真正的小偷可能会更加无所顾忌,以后照偷不误,于是平儿很注重后续措施,她命人将彩云、玉钏两人叫来怡红院,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番倾诉之语:
平儿便命人叫了她两个来,说道:“不用慌,贼已有了......我待要说出来,但只是这做贼的,又是素日和我好的一个姊妹,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第六十一回
平儿这番话虽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个个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平儿碍于探春这个好人的体面,所以有意将这件事情压下来,意思也是在告诉彩云——你干的那些事大家都知道,最好知错就改,否则再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平儿还需要向王熙凤汇报,但凤姐不是一般人,她立刻看出这当中存在猫腻,于是凤姐提出她的想法: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她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
平儿何等聪明,她旁敲侧击劝说王熙凤,核心论点就两个:第一,咱们都是大房的人,就算上操一万分的心,将来也是要回那边的,何苦得罪人;第二,王熙凤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怀了个男胎,结果不到六七个月就掉了,也是操劳过度导致的,何苦操这么多心。
这两个理由完全贴合了王熙凤的心意,最终连女强人王熙凤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凭你这小蹄子发放去罢”。至此,整个“玫瑰露”案子完全结束。
纵观整个案子,我们不得不佩服平儿处理案件的能力,但同时平儿也利用了怡红院诸人的心理,尤其是贾宝玉的弱点被平儿拿捏的死死的,虽然事情圆满结束,但到底是通过“和稀泥”的方式完结的,罪魁祸首赵姨娘到底没有受到丝毫惩罚,而且若是彼时没有贾宝玉这么个“冤大头”,事情该如何处理?这些都是贾府日常管理存在的严重弊端,贾府最终的大厦倾倒,内部管理的“和稀泥”何尝不是其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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