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楼梦》的酒令游戏,我已经花了几个篇幅做了一个简单的解析。
原著第二十八回里,由神武将军冯唐之子组的酒局上,贾宝玉提出了一个新鲜的酒令玩法,避免“滥饮”且“易醉无味”的情况发生。就是在这个酒局上,贾宝玉结识了他的“俗缘”蒋玉菡,此后又引发出来一系列事件,包括袭人最后的姻缘,也是因这场酒局而起。
不过,这次酒席也留下了一些“不解之谜”,比如关于冯紫英为什么后来跟贾府没有来往了、他的“悲愁喜乐”酒令到底影射的是谁,等等。
说实话,关于冯紫英的线索,少之又少,对这个人物的分析也只能建立在现有的文本基础上。他的酒令虽然也非常重要,但是脱离了原著文本凭空揣测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那么今天这篇文章,我还是想借助《红楼梦》原著文本,说一说我个人的一些看法。
1冯紫英其人
我们在上文当中也提到过了,冯紫英在《红楼梦》里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他的出场次数很少,话也不多。在第二十六回里,薛蟠过生日,宝玉等人都前来祝贺,冯紫英是带着皮外伤赶来祝贺的。而原因是
“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后面还有一句:“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
脂批说:“似又伏一大事样,英侠人累累如是,令人猜摹。”
对于这个大事件,红学界说法不一。冯紫英的神秘面纱也就一直没有摘下。
冯紫英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根据《红楼梦》里的描述,他跟贾宝玉、薛蟠等人都有来往。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原著的第十回,秦可卿病重,冯紫英出面请了一位“张大夫”给她看病,并且开了一个药方,并说如果能过了春分,秦可卿就有痊愈的可能。而到了第十四回,秦可卿已经去世了,参加葬礼的名单上也有冯紫英的名字。
这个人物正面出场是在第二十六回,他脸上有擦伤,薛蟠正好过生日,非要留他一起喝酒,但是他不肯,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临走之前跟薛蟠和宝玉约定了大概八到十天以后再聚,他做东,并且要跟大家详细讲一讲自己遇到的“不幸之幸”。说完这话,冯紫英就匆匆离开了。
不过,细心的读者应该发现了:这个约好的酒局就出现在原著第二十八回里,也就是约完的第二天,而不是八到十天之后。这回出场的人物分别是宝玉、薛蟠、蒋玉菡、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另外还有一些个唱曲儿的小厮。冯紫英自己说:
“你们令表兄弟倒都是心实,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心请你们一顿。恐又推脱,故说下这句话。今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
请大家注意,冯紫英说的那件“大事”在这里成了“设辞”,被曹雪芹一带而过了。因为没有更加详细的线索,有不少人认为:实际上,这一段文字应该是隐藏了清代当时权力斗争的一些事件。
在《红楼梦》中,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大多数都是女性角色。然而冯紫英在一众男性角色当中,显然是非常夺目的一个。冯紫英在曹雪芹的笔下,是一个十分英武的形象。他喝酒自带着一股豪爽的英气:“‘拿大杯来,我领两杯就是了。’……薛蟠执壶,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那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
虽然着墨不多,也没写过冯紫英的身材和貌相,我们似乎都已经看到了一个英侠的形象。这个人物比贾宝玉阳刚,比薛蟠知礼,让读者心生喜爱。而他能够参与“大事件”,则又体现出他与常人不同的果敢。
只可惜原著当中关于他的文字不多,而那件“大事”在前八十回也没有交代,留下了无限的悬念。
2冯紫英的酒令
席间几人所作的酒令,都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其中的暗指。唯有冯紫英的酒令让人真有琢磨不透的感觉。
“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
如果我们按照之前的思路,宝玉的酒令说的是宝钗和黛玉、蒋玉菡的酒令说的是袭人、薛蟠的酒令则是关于夏金桂的,并且这几位女性人物都跟以上几位男性角色有姻缘瓜葛,那么冯紫英说的是谁呢?关于冯紫英的描述太少了,只知道他出身于神武将军世家,与贾家是世交,他本人没在贾府里生活过,那么他跟金陵十二衩的哪一位可能会有交集呢?
关于“花园掏蟋蟀”这个情节,恐怕读者们并不陌生。在原著第七十三回里,写到了一个粗使丫头“傻大姐”。这个傻大姐年龄大约是十四五岁,在贾母这边负责提水桶、扫院子等粗活。她身形比较粗壮,干起活来很爽利,只是“心性愚顽”,没念过什么书,说话做事常常在规矩之外。贾母觉得她干活麻利、说话还令人忍俊不禁,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呆大姐”,也叫“痴丫头”。而傻大姐的出现,在大观园里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原著里是这样描述的:
“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玩耍。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们在此不再赘述,因为这个绣春囊的出现,王夫人下令抄检大观园,这个事件也成了晴雯之死的导火索。
那么,傻大姐当时是在大观园的某个地方掏蟋蟀,结果掏出了一个引发祸端的物件。这样一看,似乎“掏蟋蟀”就找到对应了。
如果掏蟋蟀的行为对应上了,那么掏蟋蟀的傻大姐这个人应该对应谁呢?史湘云的外号叫做“憨湘云”,似乎能跟“痴丫头”对应。她曾在大观园里暂住,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
仅从这几条线索上,似乎还不能够确定冯紫英酒令里所指的就是湘云。这段酒令里,可谓是将人生的大喜大悲都融合在一起了。正是这一点,跟湘云有了一些关联。
原著第五回里,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曾经听过“红楼梦十二曲”。这组套曲里的第六支叫做“乐中悲”,描述的是湘云一生的大起大落。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湘云一生命运坎坷,亲生父母在她年幼不知事时就双双亡故,她是由叔叔婶婶带大的。她的判词是这样的: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湘云心直口快、开朗豪爽、才华横溢,同时她也非常淘气,不拘小节,甚至会喝醉了酒以后躺在花园里的石头上睡觉。这样一个女子,在青春好年华时嫁了一个非常好的夫婿,婚后的生活也很美满,只是丈夫突然逝世,湘云又落得孤单一人、无夫无子的结局。
如果我们将这些已知的线索结合冯紫英的酒令分析,湘云婚后应该是生下了“双生子”,经历了人生最快乐的时期之一。可是造化弄人,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染上了重病,并且因病去世了,美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瞬间崩塌。雪上加霜的是,而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也都纷纷败落,失去了往日的荣华富贵,湘云的命运也从人生至乐时刻跌至了低谷,这跟“乐中悲”是非常契合的。
“乐中悲”一曲里还有一句:“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高唐”的出处是楚国士大夫宋玉所作的的《高唐赋》。这个故事的主要情节是:有一次,楚怀王在高唐游山玩水。一天,他在睡梦里梦到了一位容貌非常美丽的神女,两个人在梦里恩爱了一夜,天亮以后神女离开了,给楚怀王留下了一个地址。楚怀王梦醒以后就把梦中之事讲给宋玉听,并让他作赋以示纪念。后来,楚怀王还专门为神女修建了神女庙。
因为这个典故,“高唐”后来就用来影射男欢女爱和婚姻。而“湘江”二字当中暗含了史湘云的名字——神女在缘尽之时也只能离开楚怀王,湘妃投江殉情是因为舜帝的突然亡故。这种生离死别,似乎又印证了湘云在经历过美满婚姻后骤然失去了所有。
冯紫英的酒底是“鸡鸣茅店月”。这一句诗的出处是唐代文学家温庭筠所作的《商山早行》一诗。《红楼梦》第七十六回里,妙玉为湘云和黛玉联句续过诗,其中有两句是“钟鸣栊翠寺,鸡鸣稻香村”似乎能跟“鸡鸣茅店月”进行对应。而大观园里的稻香村是李纨的居所。
在抄检大观园之前,湘云是跟着宝钗在蘅芜苑居住的。但是大观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以后,宝钗决定搬走,所以在她临行之前将湘云安排到了稻香村跟李纨同住。我们都知道,李纨一直寡居,而湘云在大观园内最后的居所就是李纨的稻香村。这一点是不是也映射了湘云将来也要经历丧夫寡居的生活呢?
当然,这些推论和猜测也只是根据现有的文本得出的。关于史湘云,我其实还有一些想法要分享,就暂时放在文章里再说了。感谢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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