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网友对我说,贾母和王夫人给了李纨最高的份例,还给了李纨大观园中的地,可以自己取租子,李纨那生活比任何人都高标准,你怎么还能说她在荣国府中受歧视?
王夫人给了李纨什么?
不过就是王熙凤口中:
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
这就能证明,李纨在荣国府中日子过得好吗?
如果深入思考,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李纨是什么身份?
人家可不是来荣国府中打秋风的刘姥姥,的确,荣国府给了刘姥姥这样的亲戚几百两银子,已经仁至义尽。
李纨,可不是每年差几百两银子的人!
李纨是荣国府真正的少奶奶;
李纨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
人家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人家也是按照当家少奶奶培养的大小姐。
家族对李纨的培养,还有李纨的自我修养,目的都是把她培养成大家族要合格当家人。
等李纨嫁给贾珠后,一切就是按照这个方向去运转,水到渠成……
不过可惜,贾珠早逝。之后孀居的李纨,很快就会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李纨在贾府这个大家族,不会有人再给她一丝温暖,她受到的永远只是冷落和歧视……
一.备受冷落和歧视的李纨
《红楼梦》故事主线情节,是以林黛玉进荣国府的角度展开的。
在那个时间点,读者把目光都集中到还泪故事的展开,似乎忽略了,这里就有一个大对比。
林黛玉初进荣国府,读者在同时看到了一个赫赫扬扬的当家少奶的王熙凤。
那时的王熙凤,左右周全,忙里忙外,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是众人欢笑和目光集中的焦点。
而李纨呢?
此时假想贾珠还活着,这个时候众人的焦点,这个时候忙里忙外应酬的接待小客的林黛玉的,自然是李纨这位珠大奶奶,而不是琏二奶奶王熙凤?
这意味着什么?
这太重要了,整个贾府的下人都拜高踩低。
王熙凤是当家少奶奶,所有的下人都会哄着她、敬着她,王熙凤手里掌握着资源,这资源就是她赚钱最有力的资本,王熙凤在荣国府领的工资,只是一种象征,根本就不用动。
或者换一句话说,王熙凤就不是靠工资过日子的人。
贾母和王夫人同样如此,贾母花钱如流水,她随便赏着一件漂亮的大斗篷,都不是她的月银可以买得起的。
而王夫人呢?
刘姥姥进大观园,王夫人随手就赏了两银子,这些银子王夫人会自己出吗?
当然不会,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的花销,都会由荣国府去买单,势利眼的下人自然会主动将这些事情办好。
而这些事情,换到李纨的身上是不存在的。
李纨是一个孀居之人,她的身上没有资源,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也不会将这样的少奶奶放在心上。
李纨的每一笔开销,都需要自己支付。
虽然都是荣国府的少奶奶,王熙凤和李纨过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对比。
那个时候的李纨,已经被所有的人冷落……
如果只是被冷落,李纨的日子也不会显得那么难过,真正让李纨难过的,是她每天都备受歧视。
贾珠不到20岁就死了,那时候的李纨多说20出头。
这样的李纨,是可以为荣国府守一座贞节牌坊出来的。
就李纨完自己也明白,这是她在荣国府活着的唯一意义。
古代对女人守贞节牌坊要求极为苛刻,女人在三十岁之前死了丈夫,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守贞洁牌坊的资格。
换一句话说就是,一个女人要搭上所有的青春,才能为家族换来贞节牌坊。
李纨守一座贞节牌坊难吗?
当然难,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其他的人要帮李纨做些事情吗?
比如,给李纨这位少奶奶更多的体贴、更多的关爱……
如果李纨碰到了一位善良的婆婆,这是她应该享受到的待遇。可偏偏李纨碰到的是一位恶婆婆,没错,王夫人就是一位恶婆婆!
《红楼梦》是一部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作者必须为尊者讳,因此王夫人这个恶婆婆的恶,都没有流于表面而是隐藏在小说的细节中……
不知道作为读者您注意过没有,李纨住在何处?
无论是贾母、王夫人还有王熙凤一家,他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单门独院,他们都过着有隐私的日子。
如果贾珠还活着,他和李纨也会住在自家独立的院子中,过着有尊严的日子。
可贾珠死后,李纨的尊严便被他的婆婆踩在脚下,这是李纨生活的地方:
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
①这段文字看上去简单,如果抠细节,却真是滴滴血、声声泪,李纨所面对的残酷生活,在这一段文字中显露无疑。
李纨作为一个寡妇,是不配再有隐私的,她要把一切日常,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间,都可以好奇,这位寡妇是否在屋子里做有伤风化的举动。
比如周瑞家的,这位王夫人的陪房,在路过李纨窗口的时候,还要帮助王夫人特别监视一下李纨的日常。
②荣国府其他的人可以糊窗屉,而李纨心里明白,她不可以。
她必须要主动把自己所有的日常,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私地摊在阳光之下。
这样她才能换来一个好口碑;
这样她才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贞洁烈女。
否则,一切都不好说……
其实最注意李纨的就是王夫人,只不过王夫人不关心李纨的心理状态,也不关心李纨是否健康,王夫人只关心李纨这位贞洁烈女的口碑,对于其他的事情,王夫人这位恶婆婆完全不管不顾!
李纨已经将她的生活如此透明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对于王夫人来说这还远远不够,王夫人还要继续压榨李的生活空间……
二.备受冷落与歧视的李纨,只能无奈地选择自保
无论如何,正常居住在荣国府的李纨,还有一个完整的社交空间,还不至于社会完全脱节。
可这样的日子李纨也过不了多久,因为王夫人害怕,王夫人害怕李纨有风吹草动,王夫人只会无限地压缩李纨的生存空间。
当大观园建成后,贾府的公子小姐都快乐地搬进了大观园。他们当然快乐,因为大观园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进得来也出得去的地方。
而李纨搬进大观园,却非常无奈,她是被迫的。作为一个儿媳妇,她无法扛住婆婆的压力,只能搬进大观园。
如果荣国府对于李纨来说算是家的话,大观园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牢笼。
搬进大观园那李纨,同那些进了绣楼的小姐毫无区别。
进了绣楼的小姐,除了每天给长辈请安之外,便再也不能出绣楼。
此时,李纨的生活同样变得如此。
李纨除了每天给贾母王夫人请安之外,便没有了任何的社交。她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守着小姑子和小叔子。
就连同妯娌闲聊这样的事情,李纨也只能等待,等待尤氏或者王熙凤得了闲工夫,主动进大观园找她闲谈,她已经失去了主动和妯娌社交的资格……
谁能说,这样的处境对于李纨,不是一种冷落和歧视。
李纨受的冷落和歧视还不止如此,如果单是她自己遭罪,恐怕她还可以忍受,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的亲生儿子贾兰,同样受到了冷落和歧视。
贾宝玉被贾母捧成了荣国府的凤凰,这一点,可是被李纨看在眼中的。
贾母疼爱贾宝玉如珠如宝;贾宝玉有高人一等的待遇,这一切都无法复制到贾兰身上。
王夫人是如何对待贾兰的?
很明显,贾母把贾宝玉这个孙子捧到了天上,而王夫人把贾兰这个亲孙子踩到了地上。
在日常生活中,王夫人对贾兰这个亲孙子不管不顾,从未有过任何关心疼爱的举动。
而李纨呢?
李纨却被安排去照顾已经十几岁的贾宝玉,自己年幼的儿子无人理睬,自己却要去照顾年长的小叔子,李纨的内心在嘶吼,凭什么呀!
没人疼爱她的儿子,没人关心她们母子,从那时开始,李纨只能无奈地选择自保。
贾宝玉总有退路,贾母、王夫人都会给这位荣国府的凤凰留着大量的财产,而李纨母子呢?
他们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他们被荣国府边缘化就边缘化吧,他们只能认可自己走不进权力的核心,他们能做的,只有贾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这对母子唯一的出路!
几岁的贾兰,就学会了自保,贾宝玉大闹学堂的时候,不动声色继续好好学习;
不到10岁的贾兰,学会了在贾宝玉吟风弄月的时候,拿着一把小弓箭演习骑射;
读书是个苦差事,同样是公子哥,贾兰就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认真上学。
皇天不负苦心人,假以时日,贾宝玉就算再有天赋,在学问方面,必然也无法同十几年认真学习的贾兰相比。
贾兰在刻苦学习,而李纨在干什么?
李纨在陪贾兰学习的同时,认真攒钱。
因为李纨明白,王夫人是个任人唯亲之人,王夫人想要做的是自己大权独揽,李纨母子永远会被王夫人边缘化。
王夫人这位婆婆的心,是不能被温暖的。
李纨在钱上是斤斤计较,可谁也不配说李纨抠门。
王熙凤有男人,有资源,有外捞,还放高利贷赚昧心钱,这样的人凭什么说李纨抠门。
而李纨呢?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份例,把每一笔钱都留好了,在荣国府这样的豪门公府,钱这个东西,比人情更靠得住。
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
从李纨的曲子中读者可以看得出,在小说的结局中,贾兰有了出息,为母亲带来了凤冠霞佩。
这位无奈自保的女人,终于熬出了头。
这时候,有些读者指责李纨母子不积阴骘,不去救落难的巧姐。
这个罪名真是莫名其妙,李纨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在荣国府被抄家之后,还能把亲儿子贾兰培养得有出息,已经会让她用尽毕生之力,再让她去救助别人,凭什么?
那个时候荣国府的凤凰贾宝玉呢,宝二奶奶薛宝钗呢,这对夫妇才应该扛起责任,去做巧姐的监护人,他们指责起李纨来了,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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