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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为何一直在哭读懂红楼梦中这个元宵

来源:大观园 时间:2022/10/21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巅峰之作,位列“四大名著”之首。相较于《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既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也没有波澜壮阔的权谋斗争和军事斗争,有的只是深宅大院中的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节日欢庆。

春节、元宵节、芒种节、清明节、端午节、乞巧节、中秋节、重阳节、腊八节、除夕,曹雪芹花了非常多的笔墨描写岁时节令。这些描写不仅记录了大量民俗风情,还为人物的出场提供了舞台,为人物展现性格提供了契机,为情节的发展提供了推力,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以贾元春元宵节回贾府省亲为例,曹雪芹花了一章的篇幅描写这个事件,加上前一章的准备工作就是两章的篇幅。大观园这个大舞台因此而出现,贾府的极度辉煌也因此而体现。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欢快的元宵节,贾元春的心情却极为哀伤,可以说是从头哭到尾。

贾元春为何一直哭呢?她本人曾提到“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可见为自己的命运而哭是原因之一。但结合元春省亲的其它情节以及《红楼梦》故事的走向,不难看出贾元春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哭,也是在为贾府众多有才情的女子的命运而哭,更是在为家族的命运而哭。

《红楼梦》中的这个元宵节,在全书中的作用堪与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比肩,读懂了它,可以说就懂了半部红楼。贾府的命运、林黛玉和薛宝钗之争、大观园众人的命运……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一、贾元春才情出众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多次落泪

贾元春在金陵十二钗中排第三,名字源于她的生日,与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合在一起,就是原、应、叹、息,颇为悲凉。

元春是一个才情出众的贤德之人,不仅文采好,还很会做人做事。第二回中冷子兴说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第十六回中又提到“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从“贤孝才德”以及“贤德”这个封号,不难看出元春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宫里,做人做事方面很优秀。

“才选凤藻宫”则说明元春文采很好,所谓“凤藻”,指的是优美的文辞。对于元春的文辞,薛宝钗曾说“睿藻仙才盈彩笔”。这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在内,但也说明元春本身文辞不差,要不然就成了讽刺了。

此外,大观园这个名字便是出自元春的诗句“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大观”二字大气磅礴,极为贴合园中繁华景象,可见元春的文辞与胸怀。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藕香榭、紫菱洲等富有诗意的名字,亦是元春所赐。

更为重要的是,贾元春不仅文辞优美、善于题咏,还富有诗情,倡导诗意生活。在《红楼梦》中,最早倡议宝玉、黛玉、宝钗、探春、迎春等人作诗的,便是元春。在元春的倡议之下,众人皆作诗一首,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与性情,宝玉则作了四首。不久之后,元春又让宝玉和众姐妹搬去大观园中住,使他们有了一个自由自在的成长空间。不得不说,元春实在是一位有趣之人。

但就是这样一位有能、有才、有趣的人,却无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致在元宵节归家省亲时几度伤感数次落泪。

对于这次归家,元春不知期盼了多少年。常年在见不得人的皇宫之中,她是多么怀念做贾府大小姐的日子啊!可是,在祖母、父亲、母亲等人心中,她已不是昔日的贾元春,而是尊重的贤德妃。所有人都对元春充满了敬畏,只能以礼相待。

直到按礼节走了一遍流程之后,元春才得以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都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呜咽对泣。元春“满眼垂泪”又“忍悲强笑”说:

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之后又隔帘含泪对父亲贾政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虽终无趣!

元春想要在家都待一会儿,但很快就到了时辰,无奈起驾回宫。离家多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但却仿佛只走了个过场,如梦一场随风飘散。正是: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不难看出,元春其实非常讨厌宫中的生活。但是,她却无法逃脱被囚禁在宫中的命运,只能将自己的生命消耗在无意义的宫斗与孤寂之中。因为她不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为家族而活。她的荣辱,与贾府的荣辱紧紧联系在一起。

二、贾府表面繁华却后继无人、奢侈浪费,元春为家族的命运担忧

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

官兵清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触目所见都是珠光宝气帘飞帐舞,贾府的辉煌显赫跃然纸上。但值得注意的是,贾母等人在五鼓(凌晨3到5点)之时便在门口等待,但等了半天却只来了一个太监,并告知元春要晚上才能回家。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细节,皇帝既然让元春在元宵节回家,如果他真的宠爱元春,为何非要让她大晚上才出发?酉初(下午五点)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戌初(晚上七点)才起身。这透露出元妃其实并未得到皇帝的偏宠,她的上位很可能只是皇帝心血来潮或势力平衡的结果。可贾府却将振兴的希望寄托在元春身上,甚至因她的一次归来花重金专门修一座大别院。

当元春归家看到院子如此豪华富丽之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元春虽然常年不在家中,但对家中的情况应当也是非常了解的。尤其是从大的方面来讲,贾家人才凋零、日渐没落。可是,贾府的作风却仍是如此铺张浪费,仅仅因为元春回来一次,就如此兴师动众、铺张浪费。

根据后面的描述,我们可以发现这次元宵节其实是贾府由盛转衰的节点。从经济方面来说,贾府因此大伤元气。第五十三回中,乌进孝来以为皇帝必然对贾府赏赐极丰。但贾蓉亲口否认道:

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由此回过来看,贾府当初因元春归家省亲而大兴土木,实在是可笑之至。贾家众人当时正处于狂喜的状态之中,无法发觉自身行为的可笑,但元春却是冷静的,不由为家族的命运而感到忧伤。但是,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她只能流泪劝告“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这次元宵节后,元春还令人送来一个灯谜:能使妖魔胆尽摧,声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谜底是炮竹,是一响而散之物。脂批在谜后说“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

事实上,这既是在说贾府的这场元宵盛会一响而散,也是在说元春和贾府注定将灰飞烟灰。久在深宫之中的元春,深知各种争斗的可怕,她知道自己难免落败,而她一旦落败,贾府也将彻底失势。

因此,贾元春不仅是为自己而哭,也是在为家族的命运而哭。整个家族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实在是可悲、可叹之事。元春唯一的希望就是宝玉能成才,能支撑起整个家族,然而她永远不会等到那一天了。

三、元春有心倡导诗意生活,成全了大观园这个理想世界,但她深知一切美好终将败给现实

前文提到过元春是一位才情出众、善于作诗的有趣之人,在自己作诗之后倡议宝玉、黛玉、宝钗以及三春共同作诗。那次作诗虽然是应制,但却是众儿女第一次集体作诗,使她们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

更为重要的是,元春还想到自己离开之后,贾政必然会把大观园封锁起来,使美景寥落。元春又想到,家中有这么多个能诗会赋的姐妹,为何不让她们搬到园中去住?因此,她让太监带了一道口谕到荣国府,让宝玉、宝钗、黛玉等人进入园中居住。

元春之所以能作出这个决定,归功于她的有趣。当然,或许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元春也曾像黛玉、宝钗等人一样拥有美好的花样年华和相对自由的生活,但是那一切都不可能重现了。看到黛玉、宝钗等人,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忧伤之余,又想到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红楼梦》的主体故事,大多发生在宝玉、黛玉、宝钗等人搬入大观园之后。如果没有元妃元宵节省亲,就没有大观园。如果没有元春的口谕,就没有宝玉、黛玉、宝钗等人的入住。元春归家省亲,为《红楼梦》后续的故事发展搭建了一个充满诗意的舞台。

著名学者余英时曾说:大观园这个理想世界便是在元春归省的名义下建造起来的,而后来宝玉和诸钗入住大观园也出于元春之命。在某种意义上,元春可以说是理想世界的创造者。

对于宝玉、黛玉、宝钗等人来说,大观园确实是一个桃花源般的理想世界。那里有优美的环境,那里有富足的生活,那里充满爱、平等与自由。其实对于元春来说,大观园也是一个理想世界,只不过她没有机会享受。

但话又说回来,大观园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理想世界。它无法自给自足,不过是从污浊的现实世界圈出来的一块圣地。如果没有贾府的辉煌作为支撑,大观园中的美好生活将无法持续。而贾府的希望又寄托在元春身上,如果元春在宫中失宠,那么贾府也将败落。

因此,元春不仅是大观园世界的创造者,也是能决定这个理想世界命运的人。元春既然已为贾府的命运感到担忧,又怎能不为这些纯洁可爱的妹妹们感到担忧呢?退一步来讲,即使贾府不会没落,她们也终将被世俗侵染,无法永远活在诗意的世界之中。要不然,偌大一个贾府该靠谁支撑呢?

以元春为例,她虽然是一个富有诗情的有趣之人,但在现实中却不得不变得世俗、功利。从元春对黛玉和宝钗的评价之中,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这一点。

元宵节归家省亲当晚,元春对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人青睐有加,曾赞赏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对于园中的居所,元春最喜爱的也是后来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和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

但元春只是在表面上将林黛玉、薛宝钗并列,实际上心中已对两人的高下作了评判。薛宝钗作的诗极为得体,可见其性格稳重、平和,与以贤德著称的元春相似。林黛玉作的诗虽然不出格,但却明显按捺不住张扬之气,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可见其性格孤傲、为人真实。

到了第二十八回,元春赏赐宝物给众人,宝玉和宝钗的一样,黛玉的则要次一等,由此直接表明了对宝玉和宝钗两人的高低评判。而元春的评价,无疑将对贾府的关于“金石良缘”和“木石前盟”的选择产生重大影响,宝玉、黛玉、宝钗的婚恋悲剧,由此埋下伏笔。

结语:

面对元宵节时贾府的繁华盛景,元春却不住流泪,既是为自己的命运而哭,也是为众多妹妹的命运而哭,也是为贾家的命运而哭。

元春在宫中负重前行,使贾府以及大观园中的岁月得以静好,但这终将不能长久。眼前所见的种种繁华盛景,终会如爆竹一般灰飞烟灰了无痕迹。正如《源氏物语》中紫姬在盛大法会中所感受到的悲哀,一切终如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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