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峪,一座陕北民俗文化大观园
作者丨李贵龙(书房记团队作者)
陕北,看似瘠瘦的外表掩饰下,民间文化艺术却富的流油。相比之下,书卷文化则不是那么丰富多彩,甚至显得有点寒酸。但走进木头峪,会奇特地发现,这里不仅民间文化艺术异彩纷呈,书卷文化的发达也令人咋舌。
因此,吸引了不少人走进木头峪,或采风或猎奇,或者逍遥自在乡村游,或者进行文化考察。我则抱着文化考察的目的多次行走在木头峪的大街小巷间。
一
第一次走进木头峪,沿黄公路没有贯通,只能在简易公路上爬行,一会儿爬上陡峭的山坡,一会儿穿过险峻的石砧,从佳县城出发,20公里的路程颠簸了一个多钟头。颠簸至山根,平坦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林荫间,就是木头峪了。
简直不敢相信,在穷乡僻壤的黄河西岸会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黄河不惜千万年的辛劳,搬运来一粒粒沙土,日积月累积淀成丰润的漫滩地,木头峪人用智慧、心血和汗水将荒芜化作绿荫,漫滩变成家园,在这风景如画的家园内创造出一个个文化奇迹。
走进木头峪,就是走进了一座民俗文化大观园。
单就村落的布局,木头峪称得上独出心裁独树一帜。没有陕北大多数村落那种散点式、随形就势的铺排,而是两条主街、16条巷子组成“非”字形的格局,中规中矩,真有点城镇的派头。27院明清窑洞四合院民居错落有致地安顿在“非”字形的街巷上,让规矩的街巷生动起来,热闹起来。穿街过巷曲径通幽,入院进户藏龙卧虎,日落月升,灯火阑珊,走进木头峪就像走进了九曲灯场。平凡的农家日月让木头峪人过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无需深究,只要看看或气派或简约的大门上的牌匾,就知道每座窑洞院落内有多么丰富而生动的故事。“恩进士”“岁进士”“文魁”“德教堪式”“公正廉明”“砥柱葭芦”“仲连复生”“名策天府”和“名列成均”等50余幅牌匾,每幅牌匾背后的故事都充溢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散发着浓烈的书香气味。这些牌匾是彰显,是家训,是教诲,是启迪,更是严厉的规矩准绳。出出进进,木头峪人每天在牌匾题刻的督导下踏实做事、诚实做人。
大门上、窗棂间,精雕细刻、栩栩如生的“富贵长久”“岁岁平安”“福寿双全”“瓜瓞延绵”等石雕、木雕民俗图案,精致而朴素,奇巧而高古,将主人的人生目标、精神追求艺术化成美丽的图附式格言。若把幅幅图案汇编,就成为一部经典的民俗文化著作,字里行间阐释的都是中华本源文化和中华本源哲学的精髓。传统文化的雨露滋润着木头峪人的生活空间,潜移默化中木头峪人的肌肤血液中浸染上浓艳的传统文化的底色。
我兴致勃勃地在大街小巷间行走,于院落窑洞间阅读。历数百年风霜雨雪的侵蚀,曾经的风光不再,且略显破败,但一点也不影响对木头峪这部民俗文化巨著的阅读。越读越有味。可能,文笔再华丽的作家也写不出如此有内涵的美文;再经典的文化著作也没有它丰富多彩。
确实,民间是知识的宝库。
二
一个人、一个家族的人格塑造、文化心理、艺术素养,与其所处的地理、人文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依山面水的自然环境,山的厚重,水的澎湃,造就了木头峪人开朗、活泼、自信的性格。木头峪曾是走西口古道上的客栈,也是包头到山西碛口的水运中转站,素称秦晋贸易往来的“好渡口”。四季船筏不断,昼夜驼铃声声,随着行人匆往忙来,商贾熙来攘往,各种文化在这里融汇,使木头峪人在耳濡目染中形成了自觉的文化心理和博采众长的艺术素养。像脚下的漫滩地一样,日积月累,积淀出木头峪人的艺术天份。
凭藉艺术天份和孜孜不倦的追求,木头峪人把普通的乡村演绎成艺术沃土的神话。
坐在村头老槐树荫下乘凉的老人们,自豪地告诉笔者,木头峪人都会吼两噪子民歌,踢场子闹秧歌,称得上好把式的人不在少数,木头峪更是闻名遐迩的戏窝子。
老人们的讲述,画出了一条木头峪人弘扬晋剧艺术的耀眼轨迹,令人赞不绝口——
民国初年,曹家猷组建晋剧戏班,唱红了黄河西岸的佳县、吴堡等地。
民国二十九年(年),曹家猷与人合伙创办了很是新潮的木头峪俱乐部,稍后改称为木头峪群众剧团。
年,木头峪群众剧团更名为佳县文艺工作团。
年,毛泽东主席转战陕北来到佳县,恰逢白云山九月九传统庙会,毛主席一行在真武祖师正殿的戏楼上观看了佳县文艺工作团表演的晋剧《反徐州》,并赠予该团“与时并进”的锦旗。
年,佳县人民政府将佳县文艺工作团更名为佳县晋剧团。
近一个世纪里,从木头峪村走出的演员多达余人,不少成为陕北诸多演艺团体的台柱子。其中,原陕西省歌舞团团长苗林林,著名导演、先后担任绥德县晋剧团团长、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党委书记的苗公俭,著名导演、原延安歌舞团团长的张明良,更是德艺双謦,誉满艺坛。
艺术的种子播入心田,发芽,生根,开花,将荒芜变作艳丽,使单调的心田花圃变得五彩缤纷,芬芳馥郁。木头峪人都有一块争奇斗艳、香馥馥的心田花圃。
我感慨,木头峪人太会生活了!他们或吼民歌,或闹秧歌,或者唱大戏,娱已又娱人,使闭关的心情放飞了,寂静的山村沸腾了,枯燥的劳作欢愉了,贫苦的日月甜蜜了。就连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和繁忙的农耕日月也都在艺术的和风丽日中缓缓度过。
三
村南大山脚下、黄河岸边,耸立着一尊高大的石碑,无声地向人们讲述着,木头峪不仅是民间文化艺术的沃土,也是书卷飘香的幸福家园。
该碑立于民国十三年,上面书刻“百芳厅”三个大字,是进士苗天培、苗晋仁和拔贡苗时英等几十名学生自发而立的,以此纪念他们最敬重的恩师苗滋荣。
其实,此碑也是为所有木头峪人而树立的。透过碑石的硬度和厚度,我们清楚的看到,木头峪人尊师重教,办私塾,开学堂,兴新学,建学校,一代代传承,攀登书山,泛舟书海,使古老的山村散发出芬芳的书香。尊师重教成为木头峪人的文化自觉。“百芳厅”石碑是志书,言简意赅地记载了木头峪村的教育发展史;是奖牌,褒扬木头峪人兴文重教的良好风气;也是警钟,时时告戒人们,诲人不倦,学而不厌,才能走进金碧辉煌的文化殿堂。
文教事业的兴盛,让木头峪人欣喜地知道,以文化人,能使愚昧变聪慧,低俗变高雅,心灵版图变得广袤,情愫胸怀变得广博,视野格局变得宏大,人生的目标也更加宏伟了。以文化人,只有用文化塑造成的高尚人格,在人生的征途上,披荆斩棘,崎岖变坦途;于人生的长河中,轻舟泛波,柳暗又花明。
木头峪人半夜挑灯,闻鸡起舞,辛勤地耕耘书田,收获了丰硕的教育成果,使塞北山村变成了闻名遐迩的一方文化沃壤。
不足千人的村子,曾培养出了4位进士、2位举人、1位拔贡、53位贡生和秀才。年后,又走出了4位省军级干部、9位地师级干部、8位大学教授……人才辈出,蔚为大观。
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木头峪式奇迹。
这时我想到了宋朝的朱熹和他的一首诗《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暗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细细品味,也就找到了创造木头峪式奇迹的最好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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