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张杰、荀超生活周刊
魏明伦
四川内江人。当代著名剧作家、杂文家、辞赋家。被誉为“巴蜀鬼才”。代表作有《易胆大》《四姑娘》《潘金莲》《夕照祁山》《中国公主杜兰朵》《变脸》《巴山秀才》《岁岁重阳》等一批在国内外有影响戏曲文学戏本。其中,《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荣获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年全国优秀剧本奖,“连中三元”,剧坛罕见。尤其《潘金莲》年问世,引起社会各界大讨论,余波回荡十余年不止。魏明伦在杂文和辞赋方面也造诣颇深,年被授予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
戏剧、杂文、辞赋,能在其中一个领域做好,都不容易。有一个人却能做到“三足鼎立”,身兼剧作家、杂文家、辞赋家于一身,他就是有着“巴蜀鬼才”美誉的魏明伦。“台上生旦净末丑,台下诗词歌赋文”,他的剧本有许多标杆性作品,让他在戏剧界的地位至今不可撼动。他的杂文集《巴山鬼话》,骈体辞赋《盖世金牛赋》《饭店铭》《会堂赋》《磨盘赋》《岳阳楼新景区记》……都曾在杂文界和辞赋界引起强烈反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魏明伦学历极低,拿不出小学毕业文凭,也没有上过任何进修班。他童年失学,跟随父亲学戏,9岁就登台唱主角,“九龄童”唱响内江自贡一带。乳臭未干就自食其力,挣钱养家。
成长之路颇为传奇,才华多面开花的魏明伦,是怎么炼成的?他又是如何在社会大学里汲取营养,终成大器的?年1月初,记者来到位于成都市区一幢闹中取静的住宅小区,在魏明伦家中专访了他。年出生于四川内江桂湖街的魏明伦今年正好80岁。80岁的魏明伦,谈锋甚健,头脑清晰,妙语频出。生活中的魏明伦爱猫爱狗,在客厅显眼位置上,有一张魏明伦抱着自己心爱白猫的大幅照片。谈到这只已经离世多年的猫,魏明伦依然念念不忘,语带深情:“她活到19岁,很高龄了。”
本期焦点人物魏明伦
青年报特约记者张杰荀超
1
九岁时辞别校园入梨园
虽然小学只读三年,就“辞别校园入梨园”,但魏明伦的古典文学修养,并不亚于学历甚高、文凭甚多的专家和作家。原因在于,一方面他深受传统戏曲滋养,更重要的是,他有文学禀赋,且勤奋读书,读书有记性,更有悟性。台上唱戏,台下读书。自修文学,从诗经楚辞,到汉赋汉史,再到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聚沙成塔,自学成才。
青年报:您9岁就开始登台演戏了,而且还是主角,这是很少见的。请您谈谈走上戏剧之路的经历。
魏明伦:我从小受戏剧陶冶,我家庭就是一个小小的戏窝子。虽然不是纯艺人世家,但和梨园关系深厚。我父亲是鼓师,也是编剧,做过戏园内场管事。在家庭耳濡目染的影响下,我跟戏就有了一种天然的缘分。小时候,和玩友围在一起清唱川剧。业余的清唱,我们叫“围鼓”。我七岁就唱“围鼓”了,9岁正式登台,“下海”了。其实唱戏并不是我主动的选择,不是我这小孩子的志向,是由我父亲安排。家庭人口多,弟兄姊妹多,家里没有固定收入,住房也是租别人的。为稻粱谋,我能唱戏挣钱,挣钱养家,因此粉墨登场。当时在川南一带,我应该相当于现在的童星吧?
青年报:当时大概有多红?
魏明伦:也就是在小地方红,开始在内江后来在威远,在自贡。要说唱得多好,其实也就是奶声奶气,小孩做大人状那种。但我特别有台缘,注定就是吃这碗饭的。那时候一有我的戏,就挂我的牌,挂头牌,有时候叫“九龄童”,有时候叫“明伦君”。我唱戏叫座,因为观众爱看小孩儿唱戏。我唱戏从来不是龙套、配角,一上台就是唱主角。当然以后慢慢长大,“倒嗓”了,沙哑了,戏子无声客无本,唱配角了。
青年报:小时唱戏赚钱多吗?
魏明伦:比剧团的演员高。最早是唱“包场”,唱一场算一场。一个月唱下来,收入要比当地剧团主要演员多一倍。我戏迷多。内江华胜大戏院门口,有个卖牛肉的,刀切牛肉的时候,买主跟他聊天:“昨晚上你看戏没有,看九龄童没有?这小孩真乖。”“是乖,是乖!”一聊他就忘记了他在切牛肉,越切越多,完了一看说,“切都切了,算了算了,送你送你,我俩都爱看娃娃唱戏!”
青年报:既然戏剧不是你主动选择的,但您从事戏剧艺术70年了,现在回过头来会觉得后悔吗?
魏明伦:当然不悔。相反我有独特幸运之感。没有从小唱戏生涯,我写不出《易胆大》。我小学只读了三年,算术只读到加减法,连乘除都没有学。我不会乘法,到现在我也不会乘法,不会背诵小九九。但我从没有放弃自小养成的对文学的爱好,一直都在自学,见到书就读。大书店、小书摊、图书馆、阅览室……眼中是书,手中是书。这有老照片为证。现在,魏明伦戏剧馆展示我少年时代一些老照片,每张照片我手里都拿着书。手不释卷,“铁证如山”。
青年报:从你写骈文辞赋,写杂文,能看出你有很深的古典文学根底。您都读过些什么书呢?
魏明伦:戏剧方面,我是童子功。其实,文学,我也是童子功。台上生旦净末丑,台下诗词歌赋文。我读书涉猎很广,主要还是文学艺术类,我首先爱看古典文学。从《诗经》《楚辞》,到汉赋汉史,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读。现代文学,我读得也很多。搜读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各种流派的文学作品。国外名著,尤其是俄罗斯文学。从普希金到托尔斯泰,再到苏联文学,从马雅可夫斯基,到肖洛霍夫,广泛攻读。还有通俗的言情、武侠、侦探、黑幕小说等,雅俗并收。我很早就读过一些怪书,张竞生《性史》,刘师亮《谐稿》,无名氏《野兽》,徐讦《鬼恋》,方言《蜀籁》,袍哥《汉留》……我记性特好,悟性也高,从小就会举一反三。
青年报:你的社会阅历也很丰富?
魏明伦:我还有一个童子功,涉世太早,九岁就跑江湖,十六岁就下放农村劳动三年。还不到成年,就深入农村底层,过早经历忧患,安知非福?早年底层生活,转化为壮年创作的幸事。没有忧患童子功,我写不出《巴山秀才》《变脸》。
2
改革开放成就了我“连中三元”
梨园出身的魏明伦,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业余习作,上世纪60年代初转为剧团专职编剧。他第一个搬上舞台的剧本是年的《莲花湖》。之后陆续写出并上演《铁公鸡》《百花公主》《宋襄之仁》《车轮飞转》《炮火连天》等川剧。改革开放之后,他如鱼得水,创作热情、创作成果,呈现如井喷状态。其中,《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荣获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年全国优秀剧本奖,“连中三元”,剧坛罕见。魏明伦本人表示,他自己和自己的重要作品,都是改革开放的产物。
青年报:您最早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剧本的?
魏明伦:很早,十一二岁就开始了。我写的第一个习作,是《卧虎藏龙》。把王度卢的新派武侠小说改成川戏。想象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罗小虎出现在戏台上。婴孩试步,儿童试笔而已。13岁之后,我演《望娘滩》时倒嗓,嗓子哑了,唱不出来了。九龄童一落千丈,我过早地体会到了人生的炎凉。那种失落感,促使我放弃艺人粉墨,倾向文人翰墨,把文学作为精神寄托,开始专注写作剧本。
青年报:您的剧本很成功,有什么秘诀吗?
魏明伦:有诀无秘,早已公开。其中一条,是“两可之间”。剧本既要好看,又要好读。台上可演,案头可读,两可之间。这就需要戏剧性与文学性高度融合。中国古典文学宝库里,与唐诗宋词并列的戏曲经典剧本,如《西厢记》《墙头马上》《牡丹亭》《桃花扇》,绝大多数人是从书本读到的,看过舞台演出的很少。再如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契诃夫的剧本,首先是大家阅读的文学作品。真正看过这些名著舞台演出的人,极少数。我早年对曹禺的《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烂熟于心,背诵如流。但直到改革开放之前,我竟没有看过一次曹禺话剧的舞台演出。后来在北京看过几场,但说实话,我看现场演出反而没有当年阅读曹禺剧本那种击节三叹,妙不可言的感觉了。这么看来,确实是读剧本的想象空间更大,别有魅力。
青年报:您的《变脸》,因为剧本的文学性之强,也被载进人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
魏明伦:对,在人教版《语文》九年级下册,节选《变脸》中的一场,长达余字,占教科书12页。与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勒曼的《音乐之声》一起收进本卷四单元。全国发行十六年,出版总数高达三千万!中学生人手一册,就有三千万读者!改革开放初期,戏曲界早就有“出人出戏”之说,近年我又补充提出还要争取“出观众”。上世纪80年代川剧剧本创作,是全国戏曲的排头兵。出了戏,也出了人,但没有出观众。台上振兴,台下冷清。当代中国戏曲的普遍困境是观众稀少。我的川剧剧本也难以改变观众稀少的困境。但幸喜我的剧本拥有读者。《变脸》载进人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让几千万少年读者认识川剧,意义非常重大,也算是我对川剧事业的特殊贡献吧。
青年报:《潘金莲》不但内容颠覆传统,艺术形式也颠覆传统。你写《潘金莲》的契机是怎样的?
魏明伦:写《潘金莲》时,我已经在中国戏剧界成名了。《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获得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当时称为“连中三元”。我不想重复自己,我要换大招儿。就换出“荒诞”川剧《潘金莲》。
青年报:《潘金莲》切中了当时社会的敏感神经,街谈巷议,引起了大讨论。
魏明伦:是的。内容与形式双重颠覆。重新审视背负“千古骂名”的潘金莲,重新描写潘金莲式的古代妇女遭遇史。这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触动、冲击社会神经。新华社《瞭望》报道:《荒诞川剧潘金莲在中国引起轰动》。《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剧本。《中国妇女报》还开专栏讨论此剧,延续几个月,涉及中国妇女的婚姻、家庭、伦理、道德、法制。当时,川剧《潘金莲》,不仅是争论一个戏,也不只是一个文艺现象,已经形成社会共同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zjzl/45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