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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林宛央
来源
宛央女子（Apple-kun）
从前看《金枝欲孽》的时候，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素樱这个人。
她不过是如妃宫里最普通的一个婢女，就像是贾宝玉的怡红院里那些末等洒扫丫鬟一样。
别说是否可以入得了主子的眼了，如妃很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人人都说，是如妃害死了她。
然而事实上，素樱是怎么生的，又是怎么死的，如妃既不知道，也没过问。
因为两个人的阶层实在差的太远了，手握盛大名利和权势的人，怎么会留意到她宫殿里那些生存在角落里，一生都要低着头的人呢。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素樱属于那种如妃底下的大丫鬟和大太监只要动动嘴，她就可以随时消失的那一种人。
有点像是《红楼梦》里的坠儿吧，晴雯、袭人、麝月就能决定她的命运。
所以，当年第一次读《红楼梦》也不会注意到坠儿，觉得她是一个小丫鬟而已。
做错了事，被撵走也是活该，从来没有考虑过，出了大观园的坠儿，会迎来怎样凄惨的命运。
当然是因为年少轻狂，永远觉得自己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因此看书也好，追剧也好，只要代入戏份够多，作者着墨也比较多的那些角色。
追《金枝欲孽》就觉得自己即使是丫鬟，那也一定是安茜那一种，美貌和智慧兼备，随时有机会改变命运。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看《红楼梦》同时也会把自己代入到宝钗、黛玉、湘云，对她们无尽怜惜。
最多最多，那些悲悯和同情会分一点给鸳鸯和晴雯等大丫鬟，至于坠儿，则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嘲讽，她谁啊？
就她也配和晴雯相提并论？
但是后来，当岁月剥蚀掉我身上那些轻慢和无知，我却更记得《红楼梦》里那一句话：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罢了。”
这时候再看素樱和坠儿的命运，则是无限唏嘘。
甚至有一点唇亡齿寒的悲凉感——她的命真贱啊，可谁又不是在胆战心惊混生活呢？
《金枝欲孽》里左右了素樱命运的宝蝉，要在如妃面前如履薄冰；
《红楼梦》里撵走了坠儿的晴雯，转眼就被王夫人驱逐出府。
而至于如妃和王夫人，她们的命运，也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总有人站得比她们更高。
每个人都在应付着一种生活。
我们都既是生活的主人，同时又是生活的仆役。
而这两种身份之间的转换，既和我们先天抓到的第一手牌有关，也和我们自己的性格与能力有关。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后来再看《金枝欲孽》，就觉得素樱这个人物，写得非常好也非常真实，那真是把夹缝里的一点墙灰，刮下来给观众看了。
这些年追剧，很少看到素樱这样的人设了。
写宫廷剧，以丫鬟为主角的并不少。
但往往都会把这个丫鬟写得天赋异禀，运气和能力都超乎常人，像是《延禧攻略》里的魏璎珞。
即使是像《甄嬛传》这种已经很擅长塑造人物多样性的电视剧，里面的丫鬟，也往往都是聪明乖巧的。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流朱伶俐、浣碧深沉、颂芝机敏，就连齐妃身边的翠果，那也是一个懂得借太后之力保护自己的人，一早就看清了皇后的真面目。
这样的剧看多了，我常常有一种错觉，身在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大家全都活得聪明通透。
可事实上，不管什么时代，这个世界一定都是普通人占大多数的。
直到看见《金枝欲孽》里的素樱，我终于找到了一点普通人的共鸣。
素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是我们身边最常见的那种，有点单纯，有点胆小，开心时会笑，想家时会哭，有工作安排给自己时，就踏踏实实工作的普通女孩。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她很听话，很遵守规则，从来不在皇宫里乱跑，进宫两年了，从如妃的宫殿走到其它地方，还会迷路。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她也从来没想过在后宫出人头地。
两年了，还是那种最低微的宫女。
平常就干点杂活，满心想着等到25岁之后，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过那种最普通的生活。
她不聪明不敏感，不懂算计，看不出别人心里的弯弯绕。
但她也知道后宫复杂，因此谨小慎微，尽量绕开是非，属于那种惹不起别人，就躲着别人的人。
后来不小心给自己招来了祸端。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吓得躲到了井里，因为那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处世哲学啊——能躲则躲，躲不过那就再说。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老实说，我觉得这大概才是很多宫女的真实写照——更多时候她们靠运气活着。
素樱就是一个没躲过坏运气的人。
《金枝欲孽》写素樱这个角色写得太严丝合缝了，她的性格和她后来拥有的命运，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突兀。
《金枝欲孽》创造出素樱这个角色，一来是为了展现后宫里“人命很贱，地位越低命越贱”的悲凉。
二来其实是让观众通过彼此对照的人物，看到性格对命运的塑造力。
和素樱对照着写的，是安茜。
同为宫女，安茜的性格是聪明决断，有识人之明，更有自保能力。
因此她后来的命运，是和素樱不同的，她的命运是挣扎向上的。
虽然充满无奈，但是安茜身上有那种“挣脱”的能量，让人总是看到“希望”。
就像《红楼梦》里的小红，那也是一个靠着自身能力，走出命运原有牢笼的女人。
她们都是那种悲剧底色里的一抹亮色。
图片来源：《金枝欲孽》
而素樱则走不出被掌控的命运，甚至她对这些事情是没想那么多的。
她没有那样敏锐的嗅觉，她是靠钝感活着的人，容易获得快乐，但也容易被命运碾压。
《金枝欲孽》高级就高级在这里，它没细致描摹过素樱的任何心理痛苦。
始终把她写得很淡很轻，就好像她是被打了麻药，躺在手术台上的人。
但绝大部分重温《金枝欲孽》的观众，眼泪都留给了素樱。
因为命运不幸的人，如果自己麻木了，那么观众感受到的悲哀才是最强烈的。
我以前觉得以乐景写哀情已经很悲了，后来才发现，真正的悲哀是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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