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现,就像早中晚三次路过一个大户人家,早上讨了一碗白米粥充饥;中午时熙熙攘攘,凑着进去报答昔日之恩;晚上,却发现好景不长,破败凋敝。
绝望的废墟里,她听到了一声哭泣,然后将那声啜泣带回尘世,纺绩为生,务耕织。在尘世获得圆满。
乡下老妪刘姥姥,三进荣国府,她像一根线一样从头至尾将整部作品穿起来。作品分别在第六回、第四十回以及前后、第一百一十三回对这一人物进行了详实刻画。从整部作品人物出场的结构布局来看,刘姥姥有着提纲挈领的意义。表象来看,三进大观园的目的各不相同——打秋风、报恩、收拾残局。跳出作品来看,我们会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刘姥姥形象,而那才是作者的终极意图。
可以说,没有刘姥姥(底层人民)的红楼梦是不完整、没有灵魂的“空中花园”。
整部作品的现实意义和朝代迭代奥秘,或许就藏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太太身上。
我们再次回观她的形象。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老妪,朴实、善良、知恩图报,这些品质无可厚非地成了这一形象的标签。各家解读中,说法也是参差——她是迫于生计的乡下老妇人,为了生存曲意逢迎。也有人说她世故、汲营等等。
这些观点可取,也都言之有理。但如果跳出作品本身来看,曹公就这一形象安排的用意来看,她对整部《红楼梦》都是具有穿针引线的重要作用,而且也是作品必不可少的元素。可以说,没有刘姥姥的《红楼梦》是不完整的,就像一座宏伟、富丽堂皇的大厦少了一根柱子一样,经不起时间的洗炼。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一个农人,她像冥冥之中的第三双眼睛一样,旁观着贾府的兴衰和周遭的一切。整个贾府,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天上人间”,这种繁荣与奢靡是高居于金字塔上层的。富贵荣华在作者看来,就像一场华丽的梦。但随着刘姥姥迈进我们视线,她的乡土气息让这一场梦有了落地的可能。“天上人间”有了人间烟火气息。一只飘在天上的风筝有了一根扯着它的线,而这根线最终要阐述的涵义,就是将风筝撤回最原始的地方(这一点,后边细说)。这便是刘姥姥(农民阶层)之于整部作品、之于历史的意义。
《红楼梦》作为小说发展成熟的巅峰代表,作者所作,必然是一次百科全书式的一个大总结,囊括万象。“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王侯将相,从来都不是历史的主流,农民才是推动更新迭代的庞大力量。底层人民无论任何朝代、任何时期都是社会的地基,承担着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
作品中,舞弄权术者比比皆是,以贾府为原点,放大到朝廷、民间,种种劣迹,昭然若揭。脱离劳动人民的社会情形,作品就会缺少灵魂。
刘姥姥三进大观园,将荣国府门外的天地与院内的世界巧妙地衔接了起来。作品可以少几个富贵小姐,但却不能没有刘姥姥这个人物形象来盘活这底层群众与上流社会、人民群众与江山社稷这张动图。关于刘姥姥,作者们不吝笔墨,我们可以看出,对于农民阶级是持之以喜爱和肯定的。
曹公要颂扬的,除了我们看得到的淳朴、善良之外,还有如刘姥姥之辈劳动人民顽强的生命力。时至今日,这种生命力也是我们后知后觉和正在追逐着的。
但凡是随意丢弃在任何地方,她都能落地生根。这才是刘姥姥(农民)。作品有写到,贾母与姥姥相互寒暄彼此的身体状况时,含沙射影地将贵族阶级的“富贵病”表现了出来。刘姥姥年长贾母几岁,贾母自称一身病。反观刘姥姥,筋骨活络,步履矫健。不得不说,这是作者所要表现的一种超前意识。即使在今天,这种富贵病也随着社会发展在与时俱进地缠绕着很多人。
跛足道人的好了歌,起初只觉意味隽永、深刻,只是越读越发现非常符合刘姥姥的视角看待尘世。在她憨实的外表下,总感觉有一种更深刻、更隽永的第三只眼睛俯瞰着全局。这个眼神便是不加粉饰的智慧,虽然囿于生活清贫,但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身处物外。
回到最初的话题,刘姥姥,真的就只是一个为了生计带着板儿到处“打秋风”的老油条吗?
并不见得。诸家解读中,习惯性地将她在荣国府的举动看作是情商高、睿智,甚至有些曲意逢迎。哄贾母高兴,故意成为众姑娘的“开心果”···其实这种种,不免都有些"添油加醋”。刘姥姥的形象是最淳朴、最真实的再现,生活在乡下的她,没有过多心思上的束缚。因为她不会像贾府中人,无论是谁都要受到规则束缚,贾母如此,贾政同样······
这样看来,难道她不是一个乡下老妪的真情流露?
关于富贵,那是一抹五色云彩,虚幻而缥缈。刘姥姥是大地上的一滩水洼,沉淀在社会底层,有着高贵灵魂。她是面对生活窘境时的真实写照,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而非汲营、讨好。
试想,一个平日里蒙头在田间劳作的农村老妇人,某一天出入一个高雅之所。偶然间发现这里的世界别有洞天,而她那习以为常而又枯燥的劳动生活和趣闻轶事莫名其妙地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于是话匣子随之打开,各种光怪陆离也就陆续登场,滔滔不绝,一时成为大家的“开心果”。她让满屋子的书香笔墨气息里多了几分世俗,让沉闷朱门平添几分笑声。
其次,刘姥姥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劳作是她人生的主旋律。实在、憨实是其本性,而非“敛财”的说辞。更不会花时间在作秀、恭维上。对于这个人物,我们不能像分析贾府中的人一样去看待刘姥姥。毕竟每个人有各自不同的谋生方式。刘姥姥是庄稼人,靠劳力。贾府中人,从上到下各具所长,凭着各自为人处事或身份地位求生存、谋发展。自当不可同日而语。
就如王熙凤,公认的人际场上的高手。然而,有时候会出现牵强附会的解读过度现象。
黛玉初进贾府,众人一片哗然中,王夫人提醒王熙凤给林黛玉做衣裳。然而,这个时候,王熙凤则是不假思索地说,早就命人去做了。一般情况,我们以为她都是事先已经安排妥当了。具体情况到底如何又有另外一回事。或许,正是因为她的精明处世之道她才会这样说。至于做或者没做,又需深层加以探究。其次,做到高管层的她,不可能事事亲为,贾府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就能操心过来的。她下面是一个系统,就像她身后还有平儿这个二把刀一样,可以在某些事情上独当一面。
就结局来看,凤姐这个手握几条人命的妇人的善后工作竟是由刘姥姥来完成的。
倘若没有刘姥姥,巧姐下场又该如何?
在女性地位并不高的封建社会,或许就像鲁迅评价《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出走一样,或许流落烟花之地,又或者···种种可能······巧姐之巧,或许就像当初刘姥姥所言一般: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又或许从她给这个孩子当初取名时,就已于悄无声息间结下了某种缘分。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但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这是巧姐的的判词。
命运感极强的巧姐,纺绩为生,荆钗桑麻。才是生活的真相——平淡、真实。
结语:刘姥姥除了善良、憨实、知恩图报这些标签,她还是一扇窗户,打通贾府里外的世界。让这一袭华丽的梦境因为她而显得真实可感。同时,就作者对其安排用意来看,底层群众旁观着历史的兴衰变迁。
所有华丽转身的贵族阶级,都有一个共同的坐标原点,那就是刘姥姥和贾府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就是农民阶级。她不单单只是个农村老妪,宏观讲,农民阶级是第三只眼睛,旁观着历史兴衰。无论是陈胜、吴广的首次揭竿而起,还是刘邦斩白蛇、定天下,抑或是贾府凋敝···都在遵循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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