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花瓢白新生活方式研究院收录于话题#林黛玉1#社会文化洞察44
一个大胆的假设:林黛玉如果出生在现代,会被一众网红脸湮没吗?
毕竟,对于“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些字眼,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想象力。
神奇的是,林黛玉如今正成为一些外国人心中的颜值顶流。而那些快要被我们遗忘的古诗词,也在被他们当作精神食粮。
37岁的林步冉是一位加拿大人,因痴迷中国古典文化,来到江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系念博士。
他十分喜欢用水墨画《红楼梦》的人物,并以英文和画结合,其中光是为《红楼梦》写的随笔,就超过了一百万字。
在他心中,天下美人尽在《红楼梦》。
同时,林步冉的生活方式也像中国古代的落魄诗人,因为他的居所不足9平方米,cm的大高个睡在一张cm长的凉席上,堪称“贫民窟艺术家”。
他不用智能手机,没有社交账号,出行基本靠双腿,身体力行地上演现代版《陋室铭》,而且家里白天黑夜从不关门,真夜不闭户。
林步冉的朋友第一次到他家,最深刻的印象是:想给他塞两百块钱再走。
这个位于屋顶的小隔间破旧不堪,每个月房租只要块,但林步冉就是在这里进行着正儿八经的《红楼梦》研究。
在读博士期间,他把《红楼梦》大部分的诗、歌曲、灯谜、判词、对话等一一翻译为英文,书画也达两千多幅。
虽然把画作视为珍宝,但林步冉的家门从不上锁,“如果真的有小偷偷走我的画,我反而会很开心,那证明真的有人欣赏它”。
最近,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关于红楼梦精神的博士开题报告,但由于写法过于随心所欲,有点像清代的评书,学校认为“不像学术论文”,遂退回重写。
林步冉给导师的开题报告,还附赠手绘封面一张。
林步冉对此不以为意。他觉得《红楼梦》是一幅包罗万象、无边无际的大图景,不能用常规的学术思路,“或许我这么做将来无法拿到学位,但我本来就不在意学位”。
回想起第一次接触《红楼梦》,是年在新加坡做交换生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林步冉看了一出《红楼梦》话剧,虽然看得一头雾水,但大为震撼。
次年,他到台北开始系统学习中文,目标就是达到能阅读《红楼梦》原文的程度。“我学中文的最大动力,就是为了能读《红楼梦》”。
林步冉研习中文以来的手写笔记本。
来中国之前,林步冉对中国的了解基本为零,即便有,也多是西方媒体中的“负面报道”。
但《红楼梦》颠覆了他对中国的刻板印象,还让他越看越上瘾。年,他决定来南昌念博士,并且在参观完八大山人纪念馆后,回家就尝试了他的第一幅毛笔画,从此成为习惯。
他的画风也慢慢变得“复古”,常年只用一支毛笔、一种墨水,写竖排的繁体字,甚至像古人一样放弃了标点符号。
《红楼梦》还改变了他对女性的审美。从前在加拿大,林步冉喜欢金发、小麦色皮肤的女孩,但来到中国后,他的审美发生了度大转变。
“年版的林黛玉最具古典美,很符合我现在的审美。性格也是,比方说她不容易受社会影响,比较独立,然后很个人主义。”
年版的林黛玉形象。
如果一定要他在《红楼梦》中娶一位女子,他也会选择林黛玉。在他看来,林姑娘哪怕“作”也是很可爱的,“不是所有女生都可以那样做,但只要是她,我就可以包容。”
林步冉一度在《红楼梦》的大观园中看到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他住在一个类似桃花源的地方,有很大的木头房子和花园,家里永远很热闹,亲戚朋友一大群,最多的时候家里同时住着二三十个人,家人都很溺爱他。
但长大后,那个美好纯粹的世界消失了,就像是一场幻灭的美梦。
从前的林步冉和他在加拿大的家。
虽然有相似的经历,但林步冉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像贾宝玉,而是更接近甄士隐。“我经常觉得我在做很多很有意义的事情,但又会突然间变得消极,最后好像有点看破了,觉得没必要那么较真。”
他最有感触的诗词,也是甄士隐作的《好了歌注》,哀叹“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再看人世间“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如今,已近不惑之年的林步冉,仿佛大彻大悟后的甄士隐,渴望当一个彻底的精神贵族:放弃对物质世界的一切追逐,不接受付费画画,不为金钱出卖自己的时间。
他还取了一个笔名叫“紫烟困户”,一是因为喜欢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二是调侃自己是个特困户。
迄今,他在9平方米的“陋室”已经住了快3年,越来越舍不得离开,每天处于绿树环绕、阵阵蝉鸣里,破败之中有一种别样的安宁。
入住之前,房子“百废待兴”。
房子改造后,收拾出了一个很棒的大天台,
还有流浪猫主动来安了家。
林步冉对现代科技和消费社会也有一种本能的回避,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高明无比的阴谋”。
如今,他仍在使用的是一台非智能的黑莓手机,而且他的手机从不备注任何人的电话号码。他相信,要记得的就不会忘记。
“很多人觉得智能手机特别便利,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比方说智能手机有导航功能,但如果你一直用导航,就很难记得住路,你的方向感也不会很好。”
林步冉用了多年的手机和相机。
林步冉认同所有技术都是对人的一种延伸,但不认为是增加了我们的选择,反而是在减少,比如汽车的普及,剥夺了他骑马的选项;3g网的淘汰,让他在不久后也要被迫使用智能手机。
更重要的,是他预感到在资讯过剩的时代,科技会同化人的审美。“很多人的审美变得雷同,我不想看到太多别人都觉得好的东西。”
他也不喜欢现代交通工具,能靠腿就不坐车,每天要散步将近两小时。最厉害的一次,他从早走到晚。几双军用皮鞋被他走穿了好几个洞。
无论多远,有“11路车”就能走到。
采访期间,记者跟着他在南昌七月的烈日下暴走,发现他所谓的“散步”,更像是徒步,不戴帽子,不听音乐,像一个沉默的走路机器。
“大约是七八年前的某天,我突然发现走路会让人不那么焦虑或忧郁。如果有一天不走路,我反而会有点难受。”林步冉说。
若要出远门,他基本也只选择绿皮火车,因为这会让他更有灵感。某次他从成都回南昌坐了20多个小时火车,途中听见三个女生一直在聊吴某凡事件,回去就画了一幅小日记。
关于吴某凡事件的所思所想。
他甚至研究过从加拿大到中国能不能不坐飞机,但发现坐船和火车的总费用可能是飞机的十倍,遂作罢。
林步冉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在何时被《红楼梦》悄然改变。他只希望把自己逼到一种接近本真的精神状态,梦回曾经的大观园,毫无功利心地于人世间作诗与游戏。
在来中国之前,这位加拿大的小伙子叫Brandon,后来一位中国朋友为他取谐音“步冉”,意为“步步升高,冉冉升起”。
很俗,但林步冉很喜欢。
他有一堆“怪朋友”,并且无一例外都像参观历史奇迹一样参观过他的家,后来还流传出一个“鬼故事”:如果半夜两三点上去,就会在对面楼的窗户看到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人。
通往林步冉天台上的家,还需要攀爬一条很陡的楼梯。
这种冷笑话,大概他们跟每个初来乍到的新朋友都复述过一遍,同时还抖搂出很多“古人林步冉”的窘迫日常,每次都是林步冉笑得最大声。
这或许也是林步冉独有的神奇磁场。虽然他不常用手机、在网上零社交,但拥有一堆真正能玩到一起的人。
而且他们在聚会时,会配合林步冉把手机搁置一边,真心实意地投入闲聊或唱歌,偶尔还会一起讨论林步冉的女朋友像不像林黛玉。
林步冉也会给朋友们回赠他的画,因此在他生活圈里的酒吧、咖啡馆、商店等,都可以看到被裱起来的“紫烟困户”的作品,真正让艺术融入生活。
步冉常去的一间咖啡馆,摆着一张他的“冷笑话作品”。
今年,是林步冉来南昌的第六年。
尽管他一再强调,加拿大的老家是他见过环境最美的地方,但他觉得这里厚重的文化底蕴赋予了他更多灵感。他希望以后能留在中国,真正凭借卖画为生。
他甚至说动亲弟弟也在南昌落了根,因为他一直跟弟弟说:中国是很好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步冉不想放弃《红楼梦》,他生活中的所有慰藉都来自于它,而且他把这本书比作《圣经》,相信自己做的研究“可以改变世界”,至少能让更多非汉语使用者领略到中国文化的魅力。
在艺术节展出的“紫烟困戶画略全集”。
最近,窝在家的林步冉刚好重看到第四十九回的《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宝玉和众姊妹在芦雪庵围炉而坐,烤鲜美鹿肉,喝美酒作诗。
这些文字,在15年前还如同天书;但在今天,它让林步冉仿佛置身其中,很有幸福感。
林步冉在自己屋子的自画像。
斯蒂芬茨威格曾说过,对一个睿智的人而言,任何一种形式的流放都是一种使内心宁静而致远的推动力。
这放在林步冉这种身处陋室的精神贵族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END
出品丨生活方式研究院
采访、文
花瓢白
图
YB、受访者提供
插画丨Birdy
封面素材来源丨林步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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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给过你什么特别的记忆?
林步冉部分作品
原标题:《在外国人眼中,林黛玉到底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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