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是王夫人的小姑子——贾敏的女儿。自从贾敏过世,林黛玉被外祖母接到贾府中来,王夫人就明里暗里,表现出对小姑子的女儿——林黛玉的不喜欢。
黛玉初进贾府,去拜见二舅舅时,就被王夫人在东边耳房中晾了半天,然后又暗含警告地提醒林黛玉:“……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这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你只以后不用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这一番话,明明就是在暗示林黛玉,离自己的宝贝儿子远一点。
林黛玉在贾府住久了之后,王夫人更是隐藏不住自己对她的嫌弃。林黛玉在怡红院门口吃了闭门羹,只能在心里暗想:“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来。曹雪芹这话说得很委婉,这哪里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这明明就是在舅母家要百般小心。林黛玉不说在外祖母家,不说在舅舅家,偏偏认为是在舅母家。这无疑是因为,只有舅母,才让她百般小心,不敢任性。
等到林黛玉需要吃燕窝的时候,她自己怕众人麻烦,不好说;就连贾宝玉也一句话道破了母亲对林黛玉的偏见,“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贾宝玉为什么不敢和自己的亲娘提起来,林妹妹要吃燕窝?这无疑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王夫人不待见林黛玉。
那么,王夫人为什么如此的不待见林黛玉呢?或许,我们从《红楼梦》中的小姑子们身上,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在“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这回文字中,迎春因为自己的累金凤被奶妈偷了去当钱,不仅不管,还宁可不要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正巧探春走过来听见,便命人叫了平儿来问:“你奶奶可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放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屈!”
其实,迎春的累金凤,又与王熙凤什么相干?可是探春却偏偏转弯抹角,把账算到了王熙凤的头上,说是因为她“病糊涂了”,才让她们“受这样的委屈”。
王夫人命王熙凤带人查抄大观园,王熙凤也成了探春发泄情绪的对象。王熙凤也只能对着这个小姑子满脸赔笑地道:“我不过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
探春这个小姑子,不是个好惹的;惜春这个小姑子,也敢拿嫂子撒性子。
查抄大观园的第二天,惜春就命人将嫂子尤氏请了过去。原来惜春是要撵走自己房里的入画,只因为昨天的查抄,查出来入画箱子里有她哥哥私相传递的金银锞子和玉带。尤氏忙替入画说情:“实是你哥哥赏她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递……”惜春却不依不饶:“……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她去,或打,或杀,或卖,一概不管。”
尤氏又替入画说情,却引出来惜春更绝情的话来:“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上了。”……“古人说的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自此以后,你们有事,也别累我!”……“古人曾也说得,‘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绝情,直说的尤氏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赌气回了两句,带了入画就走。
主子姑娘们对自己的嫂子不客气,奴仆丫头对自己的嫂子也可以张口就骂。鸳鸯的嫂子因为听说自己的小姑子被大老爷贾赦看中了,欢欢喜喜地来劝鸳鸯嫁给大老爷,被小姑子兜脸骂道:“你快夹了你那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得浆儿又足,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得眼热了,也把我往火坑里送!……”
这件事虽然是鸳鸯的嫂子不对,但鸳鸯这话骂得也太不客气。可见,在当时的社会制度之下,嫂子们在小姑子们面前,究竟有多撑不起来。小姑子训起嫂子来,一点也用不着客气。
可想而知,当年王夫人的小姑子贾敏,大概对这位嫂子,也用不着太客气。小姑子们对嫂子一点都不客气,嫂子们当面虽然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却个个都不满意。王熙凤是这样,尤氏是这样,鸳鸯的嫂子,更是这样。同理,王夫人的心里,大约也是如此。
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王夫人对贾敏心中不满,故而也从一开始,就对林黛玉喜欢不起来,哪怕这个女孩子再优秀。大概,这就是“恨屋及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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