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宝玉梦游警幻仙境,出现了金陵十二钗正册。这12个女子都是整本书中最重要的贵族女子,她们都与贾府相关,是贾家小姐、媳妇和亲属,只除了一个妙玉。虽然妙玉后来住进了大观园栊翠庵,但文本却并未写出她与贾家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寻常的外来者而已。那么,她凭什么列入金陵十二钗,并且还排位靠前(位列第六)?
难道她有着被隐瞒的身世,比如也是贾府的亲戚,在后面才被揭示出来?还是最终她也嫁入贾府,成为某个贾府公子的妻子?
我们不妨根据书中的线索猜测一下:
按照第五回判词的顺序,我们发现,这12金钗是两两相对的,她们的人生命运有着或明或暗的关联。黛玉和宝钗合写在一起,她们是小说的两位女主角,一个代表“玉”,一个是“金”,并且都与宝玉有着感情纠葛;下面是元春和探春,这是贾府最有优秀的两个女孩,一个嫁入皇家成为贵妃,一个远嫁成为海外王妃,命运相似;随后跟着就是湘云和妙玉,这是非常奇怪的一对,我们一会儿分析;以下是迎春和惜春姐妹,她们都是贾府中不被重视的两个小姐,都没什么存在感,理应放在一起;接着王熙凤和女儿巧姐,她们是母女,命运自是息息相关;最后是李纨与秦可卿,她们一个是守节的贞女,一个是“淫丧天香楼”的荡妇,正好相对应。
以上5对女子的关系都很清晰,唯有湘云和妙玉,一个是侯门千金,一个是带发修行的尼姑,全书中除了最后76回“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湘云和黛玉联诗到最后,妙玉突然出来,彼此有过短暂交流之外(主要是黛玉在和妙玉对答,湘云就没怎么说话),再也没有过交往互动,她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仔细读书,发现她们还真是有关系的,她们的关系之间可能藏着妙玉身世和命运的秘密。
小说中,“金”和“玉”贯穿全书,因为宝钗有一个金锁,所以“金玉良缘”一度在贾府流传,让敏感的黛玉十分警惕宝钗。可除了宝钗之外,书中明确写出,湘云也有一个金麒麟,也曾让黛玉不喜。无独有偶,妙玉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玉”字,是不是意味着,湘云和妙玉是另一对“金玉”,并且在12钗中,她们的次序紧随宝钗黛玉之后,是不是意味着,在黛玉死去宝钗离异(或者死去)之后,她们也和宝玉有过情感纠缠?
妙玉的出场非常随便,是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中,通过管家娘子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汇报出场,说妙玉出身苏州官宦之家,容貌才华俱是一流,因自幼多病,不得不亲自入空门,如今父母师父都已亡故,所以荣国府下帖请妙玉来主持大观园中的栊翠庵。这段介绍中可以看出,妙玉与贾府毫无瓜葛,不过是一个出身官宦、带发修行的寻常尼姑而已。然而且慢,等到41回,贾母带着刘姥姥等众人游大观园,来到栊翠庵,两人简单一番对话,我们发现,妙玉似乎和贾母很熟悉,知道她不吃六安茶,直接奉上了老君眉。而且,妙玉的茶具都十分珍贵豪华,茶水的调制亦是无比精致典雅,可见妙玉绝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应该是出身豪门。是否,妙玉也是贾府中的某个亲眷,她的父母因为犯事被抄家,事发之前得知消息,急忙送女儿妙玉带着一些珍贵器物出家以避祸,并拜托贾府照料妙玉。所以妙玉的身份不能言明,只能以这样隐晦的方式进入贾府?
与黛玉宝钗一样,妙玉对宝玉也是有情的,只是碍于身份,这份情意表现得十分模糊。宝黛钗三个在栊翠庵喝茶,妙玉将自己日常用的绿玉斗给宝玉,宝玉过生日,她特意用粉红色的纸笺写下祝福,“槛外人妙玉恭肃遥扣芳辰”送给宝玉;下雪的日子,她精心培育的栊翠庵红梅开得艳丽多姿,姐妹们让宝玉来找妙玉要红梅,妙玉精心挑了一枝最漂亮的红梅送给他。我们看书中描写:“原来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简直是太惊艳了。《红楼梦》中送东西都不是白送的,都暗藏这各种前情后缘。宝玉给黛玉送旧手帕,贾芸将自己的手帕给小红,宝玉将袭人的汗巾转赠蒋玉菡……这些赠予无不暗含深意,那么,妙玉的红梅岂能是白送的?不,这不是妙玉主动送的,是宝玉去要的。回来后,他还在姐妹们的要求下写了一篇《访妙玉乞红梅》的七律,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妙玉和黛玉一样都是“玉”,她们都对宝玉一往情深,宝玉深爱黛玉不用说了,他对妙玉也很有感觉;湘云和宝钗都是“金”,她们都与宝玉没有男女之情(宝钗刚入贾府的时候有过想法,但后来放弃了),宝玉对她们也仅有亲情。按照作者的暗示,深爱宝玉的黛玉一定是泪尽而逝,她没能与宝玉成就姻缘;宝钗却是最终嫁给了宝玉,后来又因为贾家败落而分开孤独终老(或者去世)。
很多人认为,后来湘云与宝玉在颠沛流离中相逢,最终“白首双星”。如果真是这样,妙玉与湘云是一对,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想:经过家破人亡之后,妙玉与宝玉相遇,本来就有感情基础的二人患难相逢,有了婚姻之约。他们来到瓜州渡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为了解救宝玉,妙玉最终屈从一个有权势的“枯骨”(脂批说妙玉“他日瓜州渡口,各有劝惩,红颜屈从枯骨,岂不哀哉?”),无奈只能分手,恰好与判词“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相合,让宝玉这个“王孙公子叹无缘”。
深情相爱的知己都没能缔结姻缘,反是只有亲情的朋友却可以相濡以沫,这是命运的无常与捉弄,也是我们人生的常态,湘云和妙玉,正如宝钗与黛玉,她们的故事人生都让读者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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