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进大观园是《红楼梦》中非常经典的一个情节,贫苦出身的刘姥姥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大观园中闹出不少笑话,其中不乏一些小插曲,比较典型的就是林黛玉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将近八十岁的刘姥姥是个“母蝗虫”一事,这个情节被很多读者耿耿于怀,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个情节发生在现代,恐怕林黛玉要被不少网友“教育一番”,那么是否林黛玉是否真的人品有问题?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甚至对今天的社会现象也有一定启发,值得笔者细细分析。
事实上,刘姥姥并非是一个完全贫苦孤苦的老人,至少相对于封建社会更多普通大众来说,刘姥姥家的生活已经算是是其中的中上等了,书中如是记载:
方才所说这小小一家,姓王,乃本地人士,祖上曾作过一个小小的京官。昔年曾与凤姐儿之祖、王夫人之父相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子……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第六回
从此段信息可知,这王家当年也是有钱有势的,要不也没根基能和“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贵族王家连宗,而且既然专门提到狗儿有嫡妻刘氏,自然曾有妾,能有妻有妾,可见王家的风光虽然不在,但还没有差到极点,要不刘姥姥也不会批评女婿狗儿“有了钱,顾头不顾尾”。所以刘姥姥并不是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她自有她的智慧,换句话说,刘姥姥在大观园中的所有笑话都是她有意为之,并非真的糊涂。
而刘姥姥进入大观园后,一开始王熙凤就向她表明了心意:
凤姐儿见贾母喜欢,也忙留道:“我们这里虽然不比你们的场院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罢,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第三十九回
王熙凤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刘姥姥留下来是为了逗老太太开心的,这一点贾母清楚,王熙凤清楚,众人清楚,刘姥姥本人更清楚,所以从此时开始,刘姥姥彻底将自己的人设定位为“喜剧演员”,她要通过自己的表演让众人开心。
于是后来发生的诸多趣事,比如王熙凤、鸳鸯打趣刘姥姥,让她在吃饭前站起来大喊:“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凤姐儿还专门给刘姥姥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并刻意给刘姥姥上了一盘鸽子蛋,刘姥姥半天夹不住一颗,又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刘姥姥在大观园中闹出的笑话,如此种种,不一而论。但这大部分笑话都是刘姥姥明知故犯的,活了这么多年,刘姥姥不可能看不出来凤姐儿故意在戏弄她,但她远道而来,而且曾受贾府恩惠,自己卖个搞笑给贾府众人,也没什么,所以说刘姥姥的心态当真难得。
如果刘姥姥正常来做客,她也会入乡随俗,谨遵贾府规矩行事,吃饭定会细嚼慢咽,不改贫贱人之风骨,可眼下她的定位是一个“喜剧演员”,因此她吃饭时候狼吞虎咽,全然不讲规矩,其实是故意的,只为让众人开心罢了。
在这个思路的前提下,我们再来看林黛玉“辱骂”刘姥姥是个母蝗虫就容易理解多了:
探春笑道:“也别要怪老太太,都是那个刘姥姥一句话。”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她她一句话。她是哪一门子的姥姥,只叫她是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第四十二回
林黛玉评价的并不是那个孤苦的刘姥姥,而是作为“喜剧演员”扮演“母蝗虫”的刘姥姥。众人听完也都大笑,可见她们对刘姥姥的表现也是同感,但这能说明她们辱骂刘姥姥,对贫苦人心存偏见吗?
就好比春晚之沈腾演绎的“郝建类小品”,观众看完捧腹大笑,言必称这个演员演得太贱了,真真是个“好贱”,难道也能因此认为观众对小品演员心存厌恶?恰恰相反,这正是观众对演员演技的赞同。
林黛玉称刘姥姥是“母蝗虫”也是如此,众人恐怕也都知道刘姥姥故意装出来母蝗虫的样子逗大家开心,所以才会坦然开这类玩笑,但仅仅是玩笑,其中并无丝毫恶意,也不能以此论据,认为林黛玉就是个尖酸刻薄之人,这样评价很不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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