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姑娘们眼中的花儿
文、闫晗
看到87版电视剧《红楼梦》黛玉葬花那一段,发现黛玉用花帚扫起来的大都是整朵的花,带着花蕊,花瓣齐整——落在地上的难道不应该是一瓣瓣琐细纤薄的花瓣吗,那些桃李海棠,总还要结果子的,怎么会整朵花都脱落枝头?纵使来了一阵风雨,让绿肥红瘦,也不该如此彻底。
想必是节目组为了让葬的花更有辨识度,放入整朵的桃花,方便观众看个清楚。
把花装到布袋子里再埋到土里,“质本洁来还洁去”,是行为艺术,林黛玉因为这场著名的行为艺术而拥有了诗意,袒露了心扉,给读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林黛玉一定经常吟诵自己写的诗句,连潇湘馆的鹦鹉后来都会吟《葬花词》了。
花朵最好的归宿是什么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大自然本身有合理的循环机制。
凋谢也是有美感的,临水的樱花和海棠景观总是更有风味。落下的花瓣漂在水面上,徒留怅惘。难以保留的美才让人留恋和回味。榆叶梅的花不肯落,抱在枝上显得很颓,像皱巴巴的粉色卫生纸。
生命短暂,芳华易逝,可花朵的志向不同,有的宁可枝头抱香死,有的零落成泥碾作尘。
宝玉原先不理解黛玉葬花这件事,他提议把花朵扔进水里:“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
这段对话很有意思,大观园的姑娘们,就如同水上的花瓣,出了这园子,遭遇什么可就难说了,比如迎春就遇到了中山狼一样的夫君。记得螃蟹宴上,别人作诗,迎春却在一旁闲适地穿茉莉花儿,后来回来一趟觉得在园子里住几天死也甘心——木木的贾迎春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依恋大观园的人,虽然她不曾用诗歌绽放才华,却享受着难得的自在。
而贾宝玉只能看到大观园里的花瓣和姑娘,无力也不愿意去知道她们出去之后的命运如何。
林黛玉对花怜惜,也是自怜,大观园的其他姑娘们,对花的态度则各不不同,另一位行为艺术家史湘云醉卧芍药裀,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还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这一幕写出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对芍药花,她不会感慨身世,而是开发了别的用途——拿来做枕头,亏得芍药花瓣丰厚。
只是有些奇怪,换了地方便睡不着觉的湘云,怎么会大白天的睡倒在花园的石凳子上,安全感真是个琢磨不定的东西。
贾探春不会对花落泪,她持实用主义态度,把花草当做经济作物来给大观园增加收入,通过对赖大家的花园考察得知,“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赖大家的园子没有大观园一半大,花草也少,但经营管理得当,还有不少进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见多识广的宝钗则说:“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两个实用主义者一拍即合。
李纨年长阅历多些,指出探春忽视的蘅芜苑的香草最为值钱,“如今香料铺并大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大家轰轰烈烈开展了大观园的承包责任制,让婆子们把花草拿去卖钱。
同样的花儿,有人看到美,有人看到经济,性格和阅历决定了眼光。
作者简介:
作者:专栏作家闫晗,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等,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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