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红楼梦》,有几处最喜欢的章节段落,其中盘点刘姥姥的“秋风单”那一段,最是让人百读不厌、津津有味。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跟着贾母游览了大观园,为贾府上下带来了无限欢乐。临走前,贾府很多人都送了东西给她,馈赠之丰富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这场“打秋风”的行动实在太成功太圆满了。
首先是当家的凤姐,她送了“半炕”的东西给刘姥姥,吃喝穿用都有,十分丰盛:
“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做里子,年下做衣裳穿。”还有“两个茧绸,做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作件衣裳穿。”
——这么多绸缎布料,一下就提升了刘姥姥家的衣着品味,她们家好长时间都不用添置衣服了。
“一盒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还有刘姥姥带来的两个大口袋,一个口袋里装着“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另一个口袋装着大观园里的果子和各样干果子。此外还有八两银子——这个数字让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怎么不凑个整数呢?难道凤姐是为了谐音“发”,图个口彩吗?
其次是王夫人,相比凤姐,她给的最是简单粗暴,也最是实在值钱。直接是银子——这是王夫人自己5个月的工资,也是庄稼人5年的生活用度。她也没有多少啰嗦废话,只让平儿转告刘姥姥“拿去做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别再求亲靠友的。”——王夫人不愧是刘姥姥的亲戚,是她从少女时代就认识的亲戚,她懂得她体谅她,真诚地希望她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别再以尊严为代价去“求亲靠友”,任人捉弄取乐了。
接着是贾母,她给的是衣服和名贵中成药,有着老人的悲悯和情怀。衣服是别人孝敬老太太、但老太太从未穿过的,必然都是好衣服。还有普通百姓买不起的中成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有药有方子,想得十分周到。如此良药,这也是在那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最珍贵的馈赠了吧?此外还有两个荷包,可以送给小孩做礼物,让刘姥姥回家后也享受一个老祖母的尊贵与骄傲。
另外,作为凤姐和贾母的助理,这几天担任刘姥姥的接待员、并打点这些礼物的人,平儿和鸳鸯,也都各有馈赠。平儿拿出来自己的“两个袄儿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鸳鸯也送了刘姥姥几件自己的旧衣裳。她们都是丫鬟身份,也没多少钱,但这是她们自己的一片心意。
与此同时,宝玉也派小丫头送来一只成窑盅子给刘姥姥——这是在栊翠庵刘姥姥接过贾母递过来的半盏茶之后,有洁癖的妙玉不肯再要这“穷婆子”喝过的茶盅,一定要砸碎,被宝玉要过来给了刘姥姥。这成窑盅子很值钱,虽然不是出于诚心馈赠,也算是刘姥姥意外的收获。宝玉虽是富贵公子,但竟能细心如此,值得我们为他点个赞。
这份“秋风单”,虽然不过是各种东西的罗列,但却让我们读得津津有味。除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致典雅的贵族生活让我们羡慕外,亦有人情世故的温暖体谅让我们心生感动。
初秋的清晨,当刘姥姥坐上车离去,望着渐行渐远的贾府大门,看看身边的大包小裹,一定满怀了感恩与喜悦吧?她本是抱着“打秋风”的目的来的,上次得了20两银子,已经大出意外。没想到这次竟然讨得贾母的欢喜,如“变形记”一般,在优美如画的大观园中过了两天贵族生活不说,更带回了足以改变生活的巨款和那么多普通百姓见不到、也买不到的衣食药品,真是恍然若梦。
我们也是,一路读着这些“秋风单”,同样是开心快乐的。都是努力生活、爱钱爱物的寻常百姓,我们没有刘姥姥的勇敢和幸运,却感同身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春风十里,都不如这场丰盛的“秋风”让人格外欢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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