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红楼梦#
当一个人无法向前看的时候,就只能向“钱”看了。
李纨,在大好青春的年纪早年丧夫的寡妇,却是大观园里隐藏的富婆。她的生活如同枯井,“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可你以为她的日子很苦吗?那不一定,她应该是大观园里活得最自在逍遥的人了,没有婚姻的约束,她被允许独善其身,可以无才无能,她只须自扫门前雪,她身上不会背负家族兴衰的荣耀与责任,她不必像王熙凤那样为了维持家族生计变卖自己的嫁妆,她可以轻轻松松得到长辈的怜悯体恤……
经年累月下,她攒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让微弱变成了一种强大的资本优势。
李纨到底有多有钱,为什么这么有钱?
第四十五回,王熙凤的一席话,揭露了李纨的真面目。
探春等一众姑娘们伙同着结了海棠诗社,李纨是自告奋勇地积极组建,掌坛诗社,把名誉社长的称号揽到了自己头上。诗社刚起了一期,不久,她就带着姐妹们来找王熙凤了,明面上说是要她作监社御史,实际上被精明伶俐的凤姐早看穿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拉了我去,好和我要钱……”
这算盘打得叮当响。李纨既然揽了社长这个头衔去,也该拿出个boss的魄力和实力出来,要掌权又不肯买单,只好来拉赞助,凤姐这个冤大头当然也不乐意,于是就当场拆了下李纨这个大嫂子的台,好好地和她算了一笔账:
亏你是个大嫂子呢!……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拉着个小子,足得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着他们玩玩,能几年的还限……
凤姐这话虽然太直,但却是头脑清晰,直接揭了李纨的老底,大概就是两个意思,你虽是寡妇,平日长辈都关照你,有固定月薪,还能搞投资分红,年底绩效奖金还是大头,收入丰厚远超同级同事们;第二,开支也少,吃穿用度也都是公家提供,花不了几个钱……
这样一算,李纨真实妥妥的貔貅,只进不出。姑娘们的月钱一般用来买胭脂水粉、糕饼果子、字画等新鲜玩意儿,或是用来打赏下人,凑份子聚会什么的。
可李纨她是形如槁木,日常是不太打扮的,连薛姨妈送宫花都没有送给她,东府里尤氏来李纨房内,说要洗洗脸收拾收拾,李纨的丫头素云都是把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只没有粉和胭脂”。
若非要说出花钱的地方,大概就只能是花在儿子身上了。这更符合她的寡母的品德和身份。可贾兰上学念书,包括买笔墨纸砚等开销,也都是另有专项开支的,这些在探春治家除弊时也提到过,后来才蠲了这一项,从各房月钱里扣。
总之,李纨的收入可观,支出又极少。
在贾母提议大家凑份子给凤姐过生日时,李纨尤氏两个妯娌也提议要出十二两,但贾母当着众人面对李纨特殊优待:“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着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
贾母等长辈对她的多番体恤同情,贾府上下主子奴才自然是看在眼里,不敢得罪也不敢搜刮欺负到李纨头上,所以王熙凤对李纨的那一番戳肺管子的话,既是实话实说,也多少掺杂了一点不忿不平的怨泄之心吧。当然,发泄完了,钱还是要出的。不然又该被人议论她对寡嫂不敬,没有人情味儿了。(这里偏题心疼一下凤姐,管理真心不易。)
可李纨对凤姐那番话也是没有直接反驳的,她只是用了更高级更腹黑的手段来反将了凤姐一军,反说凤姐疯了,说了两车无赖泥腿市俗专回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说了一车轱辘咄咄逼人的话来呛凤姐。脂批到:心直口拙之人急了,恨不得将万句话来并成一句,说死那人。
想必是凤姐算的那笔账太真实太清楚,李纨确实是无法开脱的,正因为说到痛处了才急了反咬人。所以更证明了她有钱,又抠门。
李纨也许不是爱钱,只是需要用金钱建立安全感,来抵御青春寡居的孤独感;这一份实实在在的安全感比任何人的宽容、同情、保护都更有力量,更值得信任。这些钱,也可能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是一个失去臂膀靠山的弱者,一针一线缝制出的铠甲。
我们当然没有权利诘难她爱财守财的行为。但当大家都面临天寒地冻时,如果那只一向躲在堆满红萝卜的屋子里的小白兔,勇敢地走了出自我安全堡垒之外,拿起扫帚扫了扫周遭的雪,为放哨受伤的猎鹰腾挪一块栖息地,我们会更加欣慰、感动。
人们总相信强者的强大没有天花板,可弱者变强的光环,却只需要拿起一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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