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一个赫赫扬扬的百年大家族,就这样忽喇喇大厦倾了。贾府的倒台,有多方面的原因。然而,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却被一个小丫头说了出来。
贾府那株神奇的楼子石榴花
一日,史湘云带着丫头翠缕去怡红院。路上,主仆二人一路闲聊,何其欢快。但这看似闲聊的一番话,却说出了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其中暗藏玄机的两句对话如下:
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
翠缕说的那个“楼子上起楼子”的石榴花,其实就暗喻了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所谓“起楼子”,就是一朵花的花蕊里,又开出一朵独立的花来,这种花就叫楼子花,又叫重台花,俗称“起楼子”。(重台石榴花的图片比较难找,我找了一张重台莲花的图片,大家可以看看)
若养分充足,花径长得足够粗壮强大,就能支撑起很多个花朵,还能源源不断给花朵输送养料,让花朵开得艳丽;可若养分不够,花径本身就长得纤弱,那就无法支撑起多个花朵,甚至可能会被花朵压垮,最后花径花朵都凋零死亡。
而贾府那株石榴花,据翠缕说是“楼子上起楼子”,也就是说一枝花径上,至少三个花朵!在至少三个花朵的重压下,若花径不够强壮,必然会被压垮,最后花朵花径俱亡!
那么楼子石榴花如何暗喻了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呢?因为《红楼梦》里,石榴花唯一代表的就是贾元春。她的判词里就有一句“榴花开处照宫闱”。贾府那株石榴花“楼子上起楼子”,代表的就是元春封妃。也就是说,元春封妃,正是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元春封妃,如何成了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以前一直认为,元春封妃,肯定是贾府重振的大好时机,只要贾府男丁稍微顺杆子往上爬就行。但后来再细读原著,我才发现,元春封妃不仅没给贾府带来好处,反而成了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元春封妃,掏空了贾府仅存的财力。元春封妃后,贾府花巨资盖了大观园。除了盖园子耗了大量财力外,元春省亲当天,也耗费了不少财力。这一项花费彻底掏空了贾府,用贾珍的话来说就是:“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若贾府此时还在鼎盛时期,倒也没什么。只是贾府那会子早就“出的多,进的少”了。当时闹了好几年天灾,宁荣两府田庄上都没什么收成。贾琏贾蓉等也只是在朝廷挂个虚职,并没任何进益。入不敷出,家里库银一日日亏空,原本日常开支还能勉强多支持几年,可元春一封妃,基本就釜底抽薪了。
然而缺钱本身还不是大问题,缺钱给贾府带来的政治问题,才是大问题。这个大问题,直到72回,曹雪芹才明确说出来。那日,王熙凤正和旺儿媳妇说起家里的艰难:
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
可见当时贾府已经穷成什么样了。但这依然不是关键问题,接着发生的那件事,才是贾府倒台的关键原因。就在王熙凤和旺儿媳妇诉苦时,宫里夏太监打发小太监来找王熙凤要银子。
从小太监和王熙凤对话看来,这夏太监要银子不是一回两回了,前一回就要了一千二百两,此外肯定还有。这回他又要二百两,王熙凤只得当了两个金项圈,才应付过去。
当时贾琏也在,听到太监来要银子,他才是最头疼的,毕竟外面的事还是他应付着。所以他一听夏太监来要银子,忙皱眉道:“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搬够了。”
可见,这一年来,宫里不少太监来贾府“打秋风”,并且数目还不小。小太监走后,贾琏忙说:“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接着,他又说起另外一个太监要钱的事:
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贾琏这番话,正说出了缺钱给贾府带来的政治问题——得罪人!那么贾府得罪的是什么人呢?就是宫里来的夏太监周太监等人。这些太监表面上看地位低下,但他们常年陪伴在皇帝左右,实际上影响力非常大。
他们能影响到的不只是后妃,还包括后妃的母家。只要他们不高兴了,时不时在皇帝跟前说几句妃子的坏话,这个妃子可能就被皇帝厌弃了。妃子失宠,肯定要牵连其母家。
再者,这些太监们势力不小,在外面自然有耳目,像贾府内部的一堆烂事,他们不会不知道。比如贾琏“家孝国孝,背旨瞒亲,停妻再娶,还是强娶有夫之妇”,以及贾赦为扇子打死石呆子,薛蟠打死人等等。
若他们要报复贾府,随口在皇帝跟前透露一些风声,就够贾府喝一壶了。更可怕的是,他们若和贾府政敌勾结一起,联手攻击贾府,贾府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贾琏这句“将来得罪人不少”,其实就伏笔了贾府将来会因为得罪人而被抄家。
这些太监们就是因为元春封妃了,所以才常常跑贾府要钱。若元春没封妃,他们绝对不会去贾府要钱,贾府也就不会得罪他们,也不会遭他们报复,很有可能也不会被抄家。所以说,元春封妃,其实就是压垮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雪芹如何通过楼子石榴花,来隐喻元春封妃压垮贾府?
封妃后的元春,其实就是贾府那株“楼子上起楼子”的石榴花;贾府就是花径,贾府财力就是养分。当财力雄厚时,贾府这枝花径才有足够养分,才能长得强壮,这样就能支撑起贵妃娘娘这支楼子石榴花,只要元春在宫里得势,又能反过来给贾府带去好处,就像鱼水相帮一样;
可财力薄弱时,贾府这枝花径本身就很纤弱,根本无力支撑起元春这支楼子石榴花,最后还可能因负荷过重,而被花朵压死。这就是翠缕说的楼子石榴花的深刻寓意,曹雪芹正是借这小丫头的话,来伏笔贾府最终被抄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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