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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继承的百万家资,是否被贾家霸占真相

来源:大观园 时间:2023/11/8

(本文共四千八百余字。)

林家家境富裕,有数百万家资的说法,源自清人凃瀛,他在《红楼梦问答》中提出“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的观点,成为后世红学爱好者争论的热点:

或问:林黛玉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有明证乎?曰:有。当贾琏发急时,自恨何处再发二三百万银子财,一“再”字知之。夫再者,二之名也,不有一也,而何以再耶?——《红楼梦问答》

原著第72回,荣府面临周太监、夏太监频繁打秋风的局面,官中银钱不济,贾琏无可奈何之下,说了一句: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凃瀛认定贾琏口中的“三二百万的财”,就是林如海去世后,给林黛玉留下的巨额遗产,于是他进一步延伸:

凤姐之死黛玉,似乎利之,则何也?曰:不独凤姐利之,即老太太亦利之。何言乎利之也?林黛玉葬父来归,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凤姐领之。脱为贾氏妇,则凤姐应算还也;不为贾氏妇,而为他姓妇,则贾氏应算还也。而得不死之耶?然则黛玉之死,死于其才,亦死于其财也。

凃瀛认为当年林如海病逝后,林家有一笔巨额遗产,被贾琏带到了贾家,由王熙凤拿着,如果林黛玉将来嫁给贾宝玉,这笔钱就得还给人家黛玉,如果林黛玉没有嫁给贾宝玉,而是嫁给别的男人,这笔遗产也应该送还给黛玉。

经此分析,得出结论:贾母、凤姐等人使用掉包计,拆散木石姻缘,就是为了让黛玉死,因为黛玉一死,这笔钱无所归属,就只能留下贾家了,这对贾母、凤姐都有益处。

当然,凃瀛的论述是基于百二十回本的《红楼梦》,而今之大部分读者,包括笔者自己,都不太认可后四十回的糟糕续尾,故而我们只能先破再立,另出新解。

林家有数百万家资的说法,从《红楼梦》原著本身来看,是不够严谨的。

原著第二回,曹公如是介绍林如海的家庭背景:

那日,(雨村)偶又游至维扬地面,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第二回

林如海有此身份背景,读者也就不吝啬自己的想象力了。

或曰:林家当年袭过列候,也是诗书翰墨之族,家里的底子还是有的,看来三二百万的财产并非虚言;

或称:林如海被钦点为巡盐御史,这可是富得流油的肥差,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官,怎么可能家里没钱?

历来许多大家都持有这种看法,陈大康的《荣国府的经济账》、十年砍柴的《闲话红楼:大观园的后门通梁山》里,都有类似的描述:

林如海不可能是海瑞那样死的时候连棺材钱也没有的穷官——我此说不是在断定林如海贪污——他最后担任的一个供职是巡盐御史,这个职位多么重要不用我啰嗦了。明清两代管盐的官员是公认的肥差,而朝廷派出来巡查天下盐政的官员,其含金量有多大?这样的职务,不用特别贪得无厌,只要符合当时官场的“潜规则”,按场面通行的规矩收点“炭敬”、“冰敬”、“节敬”、生日庆贺等常例钱,积年下来就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笔者并不怀疑陈大康、十年砍柴等前人的逻辑思辨,从宏观角度来看,这样的分析是鞭辟入里的,观点也异常犀利。

当年林如海相助贾雨村起复官职,其操作流程足可见如海并非“海瑞”那般的清官,而是浸润朝局多年的老人儿了:

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第三回

起复官职并非光靠一张嘴,还得请人向吏部推荐、花钱打通关隘,所以林如海提前帮贾雨村策划好这些细节,显然如海是知晓官场规则的,并自愿遵行,足见其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清官”。

但就林如海遗产这个具体问题来说,我个人以为陈大康、十年砍柴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陈大康先生在《荣国府的经济账》里,为了验证林如海巡盐御史的重要地位,曾以《金瓶梅》中蔡御史为例,展开论述,笔者便站在前人肩膀,以《金瓶梅》之例为切入点。

金瓶第49回“西门庆迎请送巡按,永福寺饯行遇胡僧”,西门庆大开宴席,迎接两位官客:蔡御史、宋御史,其中这蔡御史的职位便是两淮巡盐。

西门庆为了迎接这两位贵客,花了不少钱,除了大摆宴席,连御史手下跟从人等也都得到了福利补贴:每位五十瓶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上下打点下来,竟花费了上千两。

西门千兵从不干赔本的买卖,他之所以为这两位御史花费如此多银两,是有求于人:宋御史负责苗青的案子,西门庆受了苗青的钱,答应替他平事;蔡御史是两淮巡盐,西门庆意欲走后门,提前拿到盐引,以为牟利之意:

西门庆道:“去岁,因舍亲那边,在边上纳过些粮草。坐派了有些盐引,正派在贵治扬州支盐。只是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就是爱厚。”因把揭帖递上去。蔡御史看了,上面写着:“商人来保、崔本,旧派淮盐三万引,乞到日早掣。”蔡御史看了,笑道:“这个甚么打紧?”一面把来保叫至近前跪下,吩咐:“与你蔡爷磕头。”蔡御史道:“我到扬州,你等径来察院见我。我比别的商人早掣取你盐一个月。”西门庆道:“老先生下顾,早放十日就勾了。”——第四十九回

但凡挣大钱,必定要跳出规则之外才有可能,若能由上而下,提前掌握政策,甚至融入“上层”,不发财才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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