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落成了。你知道整个营建的过程花费了多少时间吗?从后面的内容可以知道,一共花了一年,可见工程浩大。
但是工程告竣以后,并不表示一切就绪,还有许多细节必须照顾到,其中之一,就是各处的建筑物都必须题名,而且写上对联,这是中国传统园林很重视的一环,因为这样才能在自然风景里融入人文艺术的情趣,让自然之美和文化之美互相交织辉映,而产生一种隐逸的、脱俗的世外韵致,这就是传统园林艺术的最高境界。
因此这一回就写贾政带着清客们入园,恰巧碰到宝玉也要进园子散心,于是被贾政命令一起游园,展开了由宝玉为主的题撰过程。
而大观园是一座怎样的花园呢?一般都用江南园林来欣赏它的美,这其实是不正确的。
我们必须指出,大观园的设计,其实融合了两种园林规模,一种是江南的私家园林,以精致巧妙的景物设计为特色,主要是让人闲暇的时候,可以到里面稍事盘桓,游赏散心,感受一下自然的洗礼;另一种是北方的皇家园林,它占地广大,远远超过江南小巧的园林,所以会有许多的景点,例如圆明园的四十景,就是很好的例子。
除此之外,这一类北方皇家园林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其中有围墙围起来的院落,可以让人长期居住在里面,例如圆明园、颐和园、畅春园都是这一种类型,畅春园就是康熙晚年居住理政的所在,而这样的情况是江南园林所没有的。
比照大观园的规模,园子里面一共有四十多个景点,还有怡红院、稻香村、潇湘馆、蔺芜苑等等住所,可见大观园确实是属于离宫型皇家园林,符合元妃的身分。
所以,大观园并不是一般贵族大官所能拥有的,连一般的王府都无法企及,你看北京的恭王府就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必须以皇家的行宫才能正确理解。换句话说,大观园的本质是皇家的行宫,也是皇权的禁地,并不归贾家所有,贾家只是负责照管维护的工作。
也因此,在元妃省亲之后,大观园是必须封锁的,你看第二十三回就清楚提到,元春回宫后忽然想起那大观园中的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就是这个原因。
不只如此,我们还要再提醒大家注意一个建筑规划,这项设计非常重要,却几乎都被读者给忽略,以致误解了大观园。此一特殊安排就在于:大观园的中心点就是正殿,非常宏伟壮丽,而正殿连接著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直通到园子南边的正门入口,这些都体现了中轴的概念,连这条南北大道也属于线性中心,在象徵了皇权至高无上的寓意。
所以说,大观园绝不是一般的私家园林,我们要用皇家的规模气派才能真正理解它,这是曹雪芹给我们大开眼界的宏大世面。
那大家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让宝玉题名呢?关于这个问题,小说家提到了两个合情合理的原因,第一个是不能让各处的匾额对联空著,那是未完工的模样,不成礼数、不成体统;但这座行宫又属于皇妃,只有元春才有题名的权力,其他的臣子们不可越俎代庖,那该怎么办呢?于是他们探取了权宜之计,先初步草拟暂时挂在上面,等元妃省亲时再更换。果然,后来元妃把大部分的题撰都更改了。
但是,这个初步草拟的工作又为什么交给宝玉呢?这就涉及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了,主要是贾政为了给元妃看看宝玉的进步。因为宝玉是元妃最疼爱的弟弟,两个人虽然是姐弟,却形同母子,元妃常常从宫里捎信出来,要家长好好教育宝玉成才,那么,这次的题撰不就是让宝玉好好发挥的机会吗?也让元妃凤心喜悦。所以说到底,这还是为了投合皇权的考量啊。
正因为如此,你有没有发现,最重要的正殿是绝不容染指的,所以一直空在哪里等元妃回来省亲时再亲自赐题,连宝玉都不可以初拟,这是君臣之间所绝对不能逾越的分际。也正因为如此,大家可以注意到,宝玉题名的时候,都是以「大方气派」为导向,重要的地方更是必须以「颂圣」――也就是歌功颂德为原则,因此,黛玉那种感伤凄切的风格,是绝不可以在这种场合中出现的。
你看,有一个清客引用唐诗里的「蘑芜满院泣斜晖」,这句诗里又有哭泣、又有夕阳,一点也不吉利,就被众人批评道:「颓丧,颓丧!」当然不会采用。所以说,「祥瑞」是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
当然,怡红院这几处建筑群都是为了配合将来的屋主而量身打造的,所以每一个地方都各有特色、风格鲜明,各种设计也都带有深刻的象征意义。本文摘自喜马拉雅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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