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小说中,作者描写最多的节日就是中秋和元宵了,但是在作者笔下当然是作用相反的。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却描写的是离别和惆怅的场景;元宵是热闹隆重,兴旺喜庆的日子,但作者却用它来反衬出落寞和悲哀。
中秋节景一(书第一回):甄士隐中秋家宴散后,他又设了一个席面,亲自去葫芦庙里邀请贾雨村。听见贾雨村吟诗一联:“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甄士隐是个饱读诗书的乡宦,马上听出了贾雨村的抱负,立即在席上提出给贾雨村赠送银两盘缠,助他赴京赶考。
贾雨村拿了钱后,马上自己偷偷就上京了,因为京试时间在农历四月,早点过去备考也是情理中。甄士隐想起应该再写两封荐书给贾雨村,让他去拜访几个京城的仕宦之家,不料贾雨村已经连夜启程,不辞而别了,甄士隐只觉得怅然若失。
甄士隐是个惜才,识才的人,凭着贾雨村吟几首诗就发现了他才华满腹,为他的上京事宜考虑得也很周到。真心相待,换来的是不辞而别,不由得令读者发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慨。
贾雨村是个自负的人,古代考试不是光看文章的,也要靠关系,每个赴京赶考的几乎都有推荐信,到了京城第一件事是找关系拉门路,为自己的科举之路做铺垫。贾雨村一个落魄子弟,只带了路费就立刻进京,说明他对自己的文章很自信,同时也对功名利禄似饥若渴。
元宵节景一(书第一回):甄士隐送走贾雨村后,光阴倏忽就到了元宵佳节。其实在中秋节之前,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已经对甄士隐念了他的谶语: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甄士隐当下听得明白,意欲请问明细,僧道已经走了。等真正到了元宵,甄士隐并未想起僧道的疯言疯语(警告),而是命仆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粗心的仆人把英莲弄丢了。从此后,甄家变得家破人亡。
中秋节景二(书第十一回):这个中秋没有明着写,而是隐藏在别人的话语中(也有说法是作者自己删除了中秋时秦可卿和贾珍私通的情节)。贾敬的生日是在九月份,上个月刚好过了中秋。所以作者借尤氏之口提到了中秋。
尤氏说秦可卿在中秋那天跟贾母和夫人们玩了半夜,回家好好的,谁知没过三五天就开始生病了,卧床不起,以至于连贾敬的生日都不能出席。
这是作者在隐晦地告诉读者,中秋后秦可卿和贾珍发生了私通,一旦此事有人知道,秦可卿命不久矣,而且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秦可卿才会跟凤姐说,自己未必能熬得过年去。
过了几个月,果然在隆冬腊月时节,秦可卿就死去了。死的那晚,秦可卿托梦给凤姐,说眼下还有一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封妃和省亲)的喜事,但是过后就会散席落幕,要早做打算。
元宵节景二(书第十八回):秦可卿死后,元春很快就封妃,贾家动工修建大观园,以备接驾。过了一年后的元宵节,贾妃归家省亲。
荣府女眷参见贾妃,个个满眼垂泪无言,半天后,还是贾妃忍住悲痛,强颜欢笑,安慰祖母和母亲。参见已毕,紧接着是游园;再是作诗,重点考校宝玉的学业,以姐妹们作陪;再是点戏看戏,开筵饮宴;拜佛后赏赐;赐毕众人,太监请驾回銮,贾妃洒泪上舆。
从黄昏到凌晨,元春在娘家待了一天中的三分之一时间。这么热闹的场景,却是浮光掠影,忙迫至极,匆匆上演了一出大型的悲欢离合,透露出元春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元宵节景三(书第五十三回):这一次的元宵节,热闹已经不如往年了。荣府请了族中男女,绝大部分都借故不来,只来了寥寥几个人。或许是他们早就收到风声,荣府因为元妃省亲,闹下了巨额亏空。
因为在除夕前,乌进孝给宁国府送一年的地租子来了,共两千五百两银子,比往年的五千两少了一半。贾珍抱怨是乌进孝在耍滑头,乌进孝却说出荣国府比宁国府还要差得多,荣府的地比宁府多好几倍,地租却只多了二三千两银子,他家这场饥荒更有得打了。
饶是如此,凤姐为了贾母能开心,元宵节依然撑着场面,虽然只有自家人出席,还大多是婆子、丫头和小厮这些数目庞大的下人在捧场和衬托,也可权且充个虚热闹。
中秋节景三(书第七十六回):这次的中秋节在荣府开晚宴,贾珍尤氏都去荣府贾母跟前奉承尽孝,众人在凸碧堂赏月品笛,十分凄清。
举办中秋宴的钱都是凤姐拿首饰去典当了来的;而且中秋节前,夏太监周太监等人都挨个找贾琏夫妇索要钱财;还有抄检大观园;薛宝钗从园子里搬出去了;江南甄府被抄家。祸事全都挤到一块了,这个中秋自然就很凄凉。
黛玉和湘云在凹晶馆联诗,联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一句时,此诗寓意已经颓丧无极,不能往下联了。
作者在书中描写了三次中秋,三次元宵,两两对应,互相衬托,承上启下。
甄士隐家过了一次中秋一次元宵,紧接着是家破人亡。他家是红楼梦引子,贾家的浓缩版,作为乡宦世家,底子远不如国公府,所以只用了一章,一把火,一夕之间,就灭了一个家。
贾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轰然倒下也有个百转千回的心酸过程。所以描写了两次中秋两次元宵,前后历时七十多章回。到了后八十回已经文风大变,自然无法推测出原作者是否仍然有关于贾家节日描写,还是直接到了家破人亡的阶段。
但续书里,是再无有关节日的描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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