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然而作为姑表姐妹的王熙凤和薛宝钗,似乎与这句老话不太相符。
薛家住进贾府后,薛宝钗豁达大方的好名声很快传了开来,连小丫头们都常去找她玩,论理,人缘这么好的宝钗,与社交高手王熙凤应该很容易打成一片才是,更何况两人还是姑舅表姐妹?然而事实却很意外。
自薛宝钗在贾府游走开始到薛宝钗搬离大观园,这一对表姐妹都极少有交流的时候,唯一一次两人对话,是在第二十九回王熙凤约众人去看戏,宝钗表示拒绝,称太热了。此外再没有两人对话的描写。
有趣的是,被人诟病牙尖嘴利,刻薄小气的林黛玉,却为王熙凤所亲近,两人常于众场合嬉笑打闹。与薛宝钗形成鲜明的对比,明眼人一看便知,王熙凤所举,分明是刻意和薛宝钗保持距离罢了。
饶是如此,王熙凤仍没能逃过薛宝钗的碰瓷,而且薛宝钗这些碰瓷,都是在王熙凤不在场的时候。
譬如第四十二回,林黛玉戏称刘姥姥是母蝗虫后,薛宝钗大加赞赏,期间却提起王熙凤来,称这“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都是世俗取笑而已。将王熙凤贬得一无是处。
又有第五十七回,薛宝钗在去潇湘馆的路上,看到穿着夹衣冻得拱肩缩背的邢岫烟,便问缘故,邢岫烟只是低头不语,薛宝钗便先入为主认为是王熙凤的错,“必是这个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
这些话都是背着王熙凤说的,而且都是贬低之语,此种行为可以说是卑劣了,与那个“罕言寡语,藏愚守拙”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啊。
而相较于这两次众人面前贬低王熙凤,有一次薛宝钗竟然过分到平儿在场也毫无忌讳,甚至连平儿也被揶揄。
在第五十六回,凤姐小产后卧床,薛宝钗、探春和李纨被王夫人委托理家。期间探春受赖大家的园子管理启发,决定重整大观园,使之“人尽其力,物尽其用”。薛宝钗和李纨皆表示赞成,一旁的平儿道:
“这件事须得姑娘说出来。我们奶奶虽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们在园里住着,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陪衬,反叫人去监管修理,图省钱,这话断不好出口。”
平儿这段话,首先肯定的探春的才干,但仍不忘带上王熙凤,称自己奶奶早有此心,随后又为王熙凤做了解释,称怕委屈了姑娘们,才不好开口。再次为探春的决断点赞。
凭心而论,在此前王熙凤和平儿的私房话中,我们可以确定平儿说的不是假话,而王熙凤对众姑娘,绝对是照顾有加的,这点贾母就当众称赞过。然而宝钗却不这么认为,她对着平儿道:
“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得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缘故……他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他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
薛宝钗这一段话,虽然是笑着和平儿说的,却话中带刺。据薛宝钗的意思,分明是王熙凤“才短”,想不到这些管理办法,而平儿还强蹭探春的功劳。最后还怀疑王熙凤对众姐妹的情意真假。这番话是又嘲讽王熙凤没有才干,又打脸平儿,而暗中却在讨好探春。当着众人,薛宝钗此举实在太不友好了。
然而强将手下无弱兵,作为王熙凤的臂膀,平儿又岂是好欺负的?很快就给薛宝钗一记狠击。
随后探春和李纨便在名单中挑出合适的人选,叫来这些婆子们分配任务。在分配到怡红院和蘅芜苑时,探春称找不到弄花草在行的人选,平儿便赶忙笑着称莺儿妈会,薛宝钗连忙拒绝,称这会引发他人质疑,被人小看了去。而后又马上介绍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茗烟他娘,并称这是个实诚人,和莺儿娘关系也好,届时有不知道的,她们私下也可以商议。如此也就不担心别人说闲话了。不料探春听后又担心,称怕她们”见利忘义“,探春此言一出,平儿马上就接道:
“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得好得很呢。”
在贾府,不乏认干亲之事,如芳官就认了春燕妈作干妈,而藕官则认了春燕的姑妈作干妈,都这是利益相关,大家互相抱团。然莺儿是薛家的奴才,和贾府的奴才完全没有利益瓜葛,为何她要认茗烟妈作干妈呢?无非因为茗烟是宝玉身边最得力的小厮罢了,而通过茗烟,可以掌握宝玉的行为举止,甚至还能干涉宝玉对“金玉良缘”的态度,所以莺儿认茗烟妈,完全是为了“金玉良缘”啊。
那么这个行为是莺儿自己想到的吗?当然不会,作为薛家的奴才,莺儿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宝钗的同意,何况是摆酒认亲这种大事?所以莺儿认的这个干亲,是薛宝钗授意无疑。
正因为心怀鬼胎,所以在介绍茗烟妈时,宝钗仅仅说了是个莺儿妈关系好,没有说明两家是干亲关系,就怕暴露自己的用心被人耻笑。然而平儿却毫不客气撕下她的遮羞布。在场的姑娘和婆子们都不傻,都听闻过“金玉良缘”的传言,用心一想,便知道其中奥妙了。只是,一个姑娘家,为了一个男人,钻营无度,处心积虑,也太丢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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