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高考作文《红楼梦》“大观园试才题对额”火了。为大观园命名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令无数考场内外的适龄学子和超龄学子们挠破了头皮。殊不知,这场为大观园诸景观的命名过程,也是贾府上上下下费尽心力为贾宝玉单独设计的一场保送式“高考”。
一、精心亲自设计的考题
元春,一元复始,大地回春。这名字起得特别好,这般花团锦簇的盛景其实都是假的。
元春在她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扮演了重要的三重角色。
家族悲剧中,她是由盛转衰的肇事者;
人生悲剧中,她是诗意人生的倡导者;
婚恋悲剧中,她是金玉良缘的支持者。
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令贾府“光彩生门户”,随她而来的是说不尽的太平气象,道不完的富贵风流。
因为她,贾府成为皇亲国戚;
因为她要回娘家,宁荣二府建造了省亲别墅;
还是因为她恐园中花柳无颜,命姐妹入园居住,宝黛钗等才有了吟诗作赋的场所。
元春虽然在整部《红楼梦》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但她的重要性却是无与伦比的。
贾府开始兴建大观园,以备元春归省,贾府成为了“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这是贾府极盛的标志,出现了“烈火烹油”般的繁华。
元春归省为贾府带来的是声望和地位的提升,有一位陪伴在皇帝身旁的亲人,对贾府来说是保障。对待如此重要的人物,贾府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使得大观园这一所普通的园林具有了皇家园林的气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贾宝玉将来能够接任“国公爷”,强烈造势。万一皇帝哪天驾临凤藻宫,“巧遇”元妃正在读的诗集。
皇帝肯定会问为何人所做?答曰:我弟。
如果“龙颜大悦”,贾宝玉小小年纪就得到了皇帝的赞誉,大好前程还是问题?这一场恰到好处的“雅事”可是省去了乡试、会试、殿试的“保送式”高考。
如果“龙颜不悦”,贾宝玉还是未成年,不过是“小儿游戏之作”,天子又何必跟孩子计较?
正说、反说,都成立。
元妃省亲,就是皇家游行,不夹带点“私货”怎么能行?
二、心照不宣的老父亲
许多人都对贾政那场经典的“棍棒教育”,耿耿于怀。其实同样作为家长,“为了孩子的一切”这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贾政看到宝玉“应对不似往日”,便生了三分气。贾环又将金钏之死添油加醋,说是“强奸不遂”所致。作为家长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下狠手打了宝玉。
原著中写道:那贾政喘嘘嘘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
是不是一个对儿子失望至极的老父亲?
蒙藏本侧批曰:为天下父母一哭。
事情远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让我们继续说回贾府的考试。
既然是一场心照不宣地“保送式”考试,自然要做得润物无声、浑然天成。
这天,大观园竣工,“恰好”是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
“恰好”贾政今日在家,不似往日门庭若市迎来送往,难得清闲。
贾政又“恰好”单独邀请了一大帮的社会清流,饱学之士在府上做客。
又又“恰好”经常来贾府做客的、善于题写对联匾额的贾雨村不在场。
又又又“恰好”听闻私塾先生说,贾宝玉这几天“专能对对联”。
这么一连串的“恰好”,是不是有些过于凑巧?
会不会是贾政专门让“塾掌”给宝玉恶补对联,划重点,有针对性地复习功课?
范围就在大观园,题目根本不出圈。
果然不出所料,宝玉这几天上重点培训班,一对一辅导。
这点事,众清客居然全部,提前,不约而同地“心中早”集体知道了。
这要是没有提前“打点过”,打死你我都不信。
考试正式开始前,贾珍就带领许多执事,一旁侍立。像不像高考门前的武警站岗?
等到陪考人员(众清客)、考生(贾宝玉)全部到齐之后,监考老师贾政吩咐贾珍“你且把园门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
考试正式开始,众清客果然显得很LOW很俗,尽拿些“金玉锦绣”之类的字眼来蒙事,
不显示自己的“俗套酸腐”,如何衬托出二世兄的“清新脱俗”?
这一届的贾府清客,果然深谙“人情世故”。
贾政此时对贾宝玉的表现应该是赞赏的、肯定的,只是面子上还得板起一副“父不夸子”的封建家长的脸孔。只说了一些“不可谬奖”、“畜生”、“管窥蠢测”矣”、“也未见长”、“胡说”、“不好,不好”等话语。
细细想来,那些呵斥的话也并非要真正地呵斥,实际上是当父亲对儿子的一种变形的夸奖、赞誉和提醒。你完全可以理解为:
“严肃点,注意考场纪律”
“认真答题,不许嬉皮笑脸”
如果政老爹真的发怒呵斥,立即驱逐考场就可以了,何必让他继续紧跟着。
当然,也不排除贾政是真的不满意:什么“沁芳”、“泻玉”,写的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就你这成绩,勉强考个北大,可还行?
贾政当时是什么心情?
庚辰本眉批给出了经典批语:“严父大露悦容也”六个大字。
“爱之至,喜之至,故作此语。作者至此,宁不笑杀?”
脂砚斋早看出来:贾政嘴上不说话,心中早就乐成一朵老菊花。
这才叫拼爹、拼钱、拼人缘,考场如同游乐园。
三、真正的大考
皇妃省亲,在国家层面都是一场大事,事无巨细都要合乎礼仪,载入史籍。
如果说前面的“观园试才题对额”只是一场摸底小测验,那么贾元春省亲时命众人作诗才是真正的考题。
贾政不失时机地跟皇妃强调:“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
元妃听了含笑点头:果然进益。
好家伙,望文生义,算不算老爹提前给儿子透露试题?
这一次的高考,贾琏、贾兰、贾环都不具备高考资格。
一句“外男不得擅入”,直接全部“被隔离”。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参加此次陪考的,除了宝玉全是女子。
宝玉虽然提前知道考题,却没有认真复习。幸亏,还有薛宝钗、林黛玉两大学霸从旁支招,替他答题。
元妃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一场华丽的高考,只为一个人安排的盛大演出,在丑正三刻戛然而止,辛苦打造的大观园“狂欢夜”只有六七个小时。
元春自那天回宫后,她便接连向家中传达旨意,先是编辑诗集并刻于大观园,“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
元春,显然才是这场“大观园雅事”的设计师。
“大观园原系十二钗栖止之所,然工程浩大,故借元春之名而起,再用元春之命以安诸艳,不见一丝扭捻”正是出自脂砚斋的眉批现在是“皇家游乐场”,将来就是民间的“网红打卡地”。
后来,贾元春让人在园子东北角子上多多的种些松柏树,楼底下种些花草;最后,她颁下的旨意,让贾宝玉随同能诗会赋的几个姐妹在大观园居住。宝黛钗的爱情才有了发展的场地,园中才有了诗情画意。
红楼梦因为贾元春主持的这场盛大的考试而起,在她的庇护下,女孩们可以远离纷纷扰扰的肮脏现实。可惜,正是这一场华而不实的考试,彻底断送了贾府未来主人读书走仕途的正确思路。贾府上下为了宝玉花费的心机,到底值不值?
可惜,贾府的荣光在元春的拔苗助长下走到了尽头,当元春香消玉殒时,大观园失去了保护,未来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曹雪芹也只能将自己的情与爱,转移在了这部文学巨著中,在昔日的荣光中,在诗中,在酒中,重温旧梦太虚幻境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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