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一直是个主子与奴才等级森严、界限分明的世界,虽有偶尔的表面和谐,但大多数时候,就是如宝钗骂靛儿的那句话,“你要仔细!你见我和谁顽过!有和你素日嬉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你该问他们去!”
宝钗这句话,虽为一时气愤,却也点明了大观园里主子和丫鬟们表面和谐背后隐藏的真实关系,自重身份的主子,不会丫鬟们随意玩笑亲近,丫鬟们对主子在服侍和服从之外,也未必见得有多少真正的感情。
且不说王夫人对金钏、晴雯、芳官、四儿等她看不惯的丫鬟们处置起来的心狠手辣,就算是小姐们,前有惜春执意要将入画赶走的绝情,后有迎春对司琪被赶走的冷淡,似乎在主子与丫鬟们之间就没有一分彼此真心对待的感情存在。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大观园里,除了宝玉与袭人、晴雯这种男主人与丫鬟们之间夹杂着男女之情的感情关系,还有一对彼此之间亲如姐妹的小姐和丫鬟,那就是黛玉和她的丫头紫鹃。其实整部书看下来,作为一个孤女身份进入贾府的黛玉,没有亲人依靠,没有财富傍身,大多数的人都是一双势利眼,对她不冷不热,而唯有紫鹃是真心对待黛玉。
紫鹃一心为了黛玉的爱情筹划。黛玉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哭,而令她每天以泪洗面的根本原由,就是她对自己和宝玉之间爱情的不确定,她将爱情看成自己人生的全部希望,因此这其中的不确定就给她带来了夜以继日的焦虑和不安全感。黛玉的这种心境没有人能理解,贾母对黛玉的疼爱是有的,但是对宝黛婚事也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而唯一对黛玉终身大事心急如焚的人,就是紫鹃,从刚开始的劝解宝玉和黛玉闹别扭吵架,到后面的不惜“情辞试莽玉”,她一个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情势所逼,形势对黛玉越来越不利,越来越不明朗,她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帮黛玉试探宝玉的决心和真心。
宝玉笑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听了,心下暗暗筹画。
当试出宝玉的真心后,紫鹃回过头来就劝黛玉,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虽然表面上说紫鹃疯了,要回了老太太不敢留她了,但是却触动了真心,等紫鹃睡着后,一个人又哭了整一夜。黛玉在贾府,虽然有那么多姐姐妹妹、舅舅舅妈们,却唯有紫鹃是真正了解黛玉心事、并真真切切为黛玉着急的人。
紫鹃一心为黛玉,只因黛玉真心对她好。这样的紫鹃,不仅在大观园里是非常难得的,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都是非常珍贵的。在人人拜高踩低、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大观园,唯有紫鹃是温暖着黛玉的那个存在,不与别人吵闹,不与别的丫鬟一样争强好胜,就是那样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地守着潇湘馆,给黛玉留下最后一片温暖而干净的乐土。
紫鹃为什么会对黛玉如此真心、如此好呢?原因作者也通过紫鹃的自己的话做了交代,就是因为黛玉对她也是一片真心相待。
紫鹃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是和袭人、鸳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黛玉是难能可贵的没有那么强的世俗观念的人,即便是对外面的丫鬟她都是真心实意的平等对待,开玩笑地叫袭人为“嫂子”,毫不保留地教香菱学诗。对外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自己的丫鬟呢?
在生活上,唯有紫鹃对常年生病的黛玉无微不至,在天冷的时候想着给黛玉送手炉,在黛玉独立花阴之下的时候怕黛玉受凉赶过来叫黛玉回去吃药;在终身大事上,唯有紫鹃时时刻刻在帮黛玉筹划,孤注一掷地试莽玉,在薛姨妈说“四角俱全”的时候赶紧催她去跟老太太说,结果被言不由衷的薛姨妈说她急着嫁人抢白了一顿。
在黛玉含恨而终之后,紫鹃也必定不会留在贾府,而是会带着黛玉回姑苏老家,紫鹃与黛玉,就是这冷漠世界中唯一温暖彼此的知己,黛玉虽然没有得到爱情,却得到了一份比爱情更可贵的知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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