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庆忠
大观园是《红楼梦》贾府为元春修建的“省亲别墅”。它是红楼人物活动的中心舞台,也是曹雪芹总结江南园林和帝王苑囿构想出来的园林艺术创作。
这个舞台,既是红楼儿女私情缠绵、悲观离合的伊甸园,也是小人物不屈服于命运,逆势而为、顽强抗争的名利场!
那么在大观园中,谁是最成功的逆袭者呢?
对,她就是小红!
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黛玉的名,便改唤她作“小红”。原来是府中世仆,十四岁便进府当差。虽说是服侍宝玉,但与袭人晴雯等近身丫鬟不同,没有递茶倒水铺床的份儿,只分管浇花扫地轮流烧茶炉子等杂活。这么一个地位卑贱、身份低微的丫头,最后却与贵族公子哥贾芸喜结连理,并成功晋升为王熙凤麾下的得力干将。
那么,小红是怎样逆袭成功的呢?
一、不靠父母。说起来,小红也该是贾府奴才中的“官二代”了。她父母林之孝夫妇是荣国府二管家,地位仅次于赖大两口子,深得贾琏和王熙凤器重。林之孝不光收管贾府各处田房事务,而且管理银库账房;林之孝家的不仅是主管家婆子,还是王熙凤的干女儿。
奴才们有这样的父母,哪个不作威作福。地位比小红低的周瑞儿子,仗着母亲是王夫人的陪房,凤姐生日,醉酒坐在院子骂小幺,撒了一院子馒头不说,还敢把前去说他的彩明骂一顿;就连邢夫人陪房费大娘亲家,也敢对着丫头说尤氏,“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排揎你们那边的人去!我们这边,你离着还远些呢”,何况别人。可小红却不!她从不对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世,也从不仰仗父母权势欺压他人。
一般父母对待孩子,都是“扶上马,送一程”。可林之孝两口子却不。通篇看不出小红父母对她有什么照应,甚至可以说就是不管不问。正像凤姐说的那样,“林子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儿: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小红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独立性格。
二、志存高远。小红是红楼儿女中难得的目光远大者,有不同常人的鸿鹄之志与远见卓识。《红楼梦》第二十六回,佳慧因分配不公而生晴雯绮霞的气,小红却道:“也犯不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感动得佳蕙迸发出肺腑之言。
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震耳发聩,惊世骇俗。纵观红楼,能说出类似话的还有两位。探春在抄检大观园时说过:“可知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秦可卿托梦也说过“‘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以常远保全了。”
可秦可卿、贾探春是谁?她们一个是贾府长房长孙媳妇,一个是孙女,都是主子辈有身份的人,而小红又算得了什么呢!也许正是她的胸怀大志、远见卓识,才成就了她“出的去”,“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的远大志向,最终成为贾家落难时的唯一拯救者。
三、忍辱负重。苏轼云,“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大观园是贾府斗争的缩影,也是小人物竞争排挤倾轧的生死场。
宝玉遭马道婆巫术“魇魔法”而中邪,差点死去。病好之后,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但事与愿违,分配出现明显不公。晴雯绮霞她们这几个,“伏着宝玉疼她们,众人都捧着她们”,就“都算在上等里去”,却把小红撇在外边。小红是二等大丫头,与绮霞等只是分工不同,待遇应该是一样的。
“不平则鸣”,这明显的不公连小丫头佳慧都看不过,替她鸣不平:“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可小红却没有一句怨言。
小红原有几分容貌,心内便想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其实“人往高处走”是天性,只要不侵害他人利益、不踩踏别人,本无可厚非,更构不成斥责羞辱的理由。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亲近主子的“巧宗儿”,替宝玉倒了一次茶,就被秋纹碧痕骂成“没脸面的下流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这是明显的欺负人。可小红却不与她们争辩,只是“闷闷的回房,睡在床上。”
四、抢抓机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没伞的孩子更应该努力快跑。小红异于常人之处也在于此。
当“倒茶”“现弄”宝玉不成时,忽然听见老嬷嬷说起贾芸来,便立即“心中一动”,睡在床上,“暗暗盘算,翻来覆去。”下次遇到贾芸,也“不似先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至到“蜂腰桥”相遇,更是主动“设言传心事”。
当滴翠亭坠儿展示贾芸故意试探她的手绢,“你瞧这绢子果然是你丢的那一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小红立即抢说到:“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并将自己的手绢作为谢礼,托坠儿捎去,至此,小红与贾芸情愫已生,连理暗结。
其实小红能得到凤姐的赏识,也是源于自己的争取。那日,小红与坠儿二人正说着,只见香菱、臻儿、司棋、侍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他们玩笑。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儿,小红便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做什么事?”
注意,凤姐招手,至少她们六人都看见了,只有小红前去应命。她是“连忙”弃了众人,然后是“跑”到凤姐眼前。当凤姐对新人能力怀疑试探时,“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小红微笑着给了个满意的回答“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任凭奶奶责罚就是了。”
试想,有这样责任担当、积极主动的下属,你是领导,你会不喜欢吗?
五、真诚助人。“汝爱人,人恒爱之”。小红的成功,极大程度得益于佳蕙与坠儿的鼎力支持。而友情是相互的,只有平等相待、互帮互助,才能驰久不渝。
《红柳梦》第二十六回,小丫头佳慧兴匆匆地来找小红,高兴地说:“我好造化!……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可巧老太太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是多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绢子打开,把钱倒出来交给小红。小红就替她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
试看,佳蕙一得到赏钱首先想到小红,也不管多少就跑来让她收着,这一切都源于对小红的充分信任。从小红动作的娴熟程度来看,帮助她们绝非一日,已经得到大家的充分信任。再冲小红“一五一十”数钱的认真劲,有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
小红与贾芸的佳偶天成,同样离不开一位至关重要的“红娘”。小红的手绢丢失之后,见贾芸手里拿着块绢子,倒像是自己从前掉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于是坠儿就成了他们的“使者”。而坠儿之所以肯三番五次替他们穿针引线、牵线搭桥,并且愿意为他们俩保守秘密,甚至“诅咒起誓”,也是源于对小红的无私帮助的真情回馈。从坠儿“我找了来给你,自然谢我”可以看出,坠儿知道小红是个知恩感恩、有恩必报之人。
六、发挥特长。“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小红深知自己的强项是“口齿伶俐,反应敏捷”,于是她就充分发挥这一特长,见机行事,发挥极致,为自己“攀高枝”铺路搭桥。
试看,当凤姐问及平儿怎样按她的主意打发旺儿时,小红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我们二爷没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几丸延年神验万金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了去。’”
瞧瞧,这奶奶、那奶奶,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口气把“四五门子的话”都给讲绝了,还没有一点驳杂。难怪小红还未说完,李纨笑道:“嗳哟!这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
当凤姐决意要挖走这个人才,就对小红说:“既这么着,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小红的回答十分委婉得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儿,也得见识见识。”既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又暗中赞扬了凤姐,可谓一举两得!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也许有人会说,小红与贾芸将来注定走不到一起,王熙凤必将失去管家奶奶的地位,小红也终将失去靠山。但我认为,依据小红的天赋秉性,凭着她的胆识与气魄,是不会向命运屈服的。纵然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到最后一无所有,她也始终不会低下高昂的头,最终必将一切困难踩在脚下,成为人生的逆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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